乌篷船在海上慢悠悠地飘着,暮色降下，云层乌压压的，好像伸手就能够到一般。
知玉看着天色皱了皱眉,抬手重新施法,布置结界将整个船都包裹起来。
乌篷边的灯笼亮起,照亮这方天地。
知玉布完结界松了口气,转头见柳轻尘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气闷：“一会可能要下雨，你一点都不着急？”
“不是有你在吗？”柳轻尘眉眼柔和。
知玉听见他的话更气了,“就算你和我在一起了,也请不要光明正大吃软饭！”
“吃软饭？”柳轻尘愣了下,开始思考自己哪里有吃软饭的嫌疑,前前后后想了许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知玉转身将乌篷船上的灯笼拿下来，进了乌篷里。
她将灯笼挂在上面,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一小块地方,上面没有血迹也没有鲛人尸体,看来这条船不是先前送他们过来的那条。
柳轻尘见知玉进去了，看来一眼外面的天气,瞧见身边的三头狼犬躁动不安，便蹲下身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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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天上开始落雨才躲进乌篷,里面的空间狭小，柳轻尘往知玉身边靠了靠，觉得特别心满意足。
知玉望着外面的雨，现在海面还是风平浪静，但之后说不好。
她转头想和柳轻尘嘱咐事情，看见他面容温和,望向自己的眼睛是毫不掩饰的情意，知玉一时忘记刚才想说什么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一只狼犬窜到柳轻尘膝头，另外两只不甘示弱也挤过来，它们本身是火系灵兽，对雨水十分敏感，也不喜欢外面的天气，便一块钻进来了。
知玉看着那几只凶神恶煞的狼犬，抬手摸了摸其中一只头，意外有些乖顺，知玉收回手看向柳轻尘，“出去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一个地方。”柳轻尘并未看知玉，抬手顺了顺狼犬的毛发，目光悠远。
“然后呢？”知玉问。
柳轻尘转过头看她，他想了片刻才道：“把书还回去。”
“无字天书吗？”知玉感觉柳轻尘好像不仅仅是玄殷后人这么简单，只是不知道怎么问，便一直没说。
“嗯。”柳轻尘点点头，看着她目光柔和，“师父该知道天移山壁画一事，那个陵墓并没有埋葬玄殷，上面的壁画有几处可能不是自然剥落，而是邪修使用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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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几幅画应该是玄殷曾经得到无字天书后，又使用无字天书将城池里的黎明百姓献祭，他背负了太多的罪孽，想毁去无字天书却找不到方法，便有了这一处秘境。将无字天书变成一枚玉佩，给了一户人家。”柳轻尘觉得自己可以绘制出那样的画面，他继续道，“到了十多年前邪修发现天移山的秘境，知道我祖上有这么一枚玉佩，才找上柳家。”
知玉对这些故事并没有多大的感触，玄殷做的选择或许不是最好的，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亦正亦邪，她不想评价自己师父的师弟什么，也没有对此事说什么感想。
她抬眼看向柳轻尘，看见他脸上的落寞，听见他轻声说：“当初是我错了。”
知玉听见他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明所以。
外面一道浪打来，船很明显晃了一下，不过海水被结界阻隔在外，不会突然淹没船只。
知玉和柳轻尘身体也随着乌篷船晃了一下，身体明显失重。
见状知玉忍不住抱怨：“玄殷师叔到底搞什么啊！非要坐船回去吗？”
柳轻尘在旁边听见她的抱怨，有些不好意思，他当初只是想增加难度而已，免得外人轻易进来，谁知道回程会遇上暴风雨。
外面的风浪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急，知玉看见船上积累的雨水，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预防海水，忘记了防止天上的雨水落在船上，赶忙又加了一道结界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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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闪电落下，紧接着是雷声，将三只狼犬吓得不轻。
知玉望着无尽头的海面，清楚他们还要再海面上飘一天，今晚只能看着狂风暴雨度过了。
柳轻尘被三只狼犬拱得往知玉那边靠了靠，知玉察觉到后转过头见原先那三只狼犬原先还竖起的狗耳朵，贴在头皮上，口中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好没用哦。”知玉嘲笑了一句，随后抬手施法将外面的声音屏去。
柳轻尘见它们安静下来，松了口气。
他想将这三只狼犬带出来，纯粹是因为它们不属于这里，等出去后就将它们放养宿岘山的林子里，并没有和它们缔结契约的打算。
知玉看着三只狼犬，忽然想起那两条云雾蛇，便将它们从灵兽袋里放出来，“可惜了，没找到什么好东西，我还以为用得上的它们。”
“玄殷不会将自己东西藏这里的，师父若是想要，等我还了无字天书带你去？”柳轻尘见她一副可惜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你连这也知道？”知玉看着一条云雾蛇绕到柳轻尘胳膊上，这两条蛇一模一样，她辨别不出谁是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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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柳轻尘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他仔细看了知玉脸上的神情，并没有猜疑的神色。
柳轻尘稍稍放下心来，虽然看知玉好像不讨厌玄殷的模样，但那都是因为他是个已故之人，所以知玉不会在意。
若是知晓玄殷转世是自己，知玉还会不会这么平静坐在自己身边，会不会选择和自己在一起？
柳轻尘不太想拿这件事打赌，索性知玉并未问，单单一个后人身份，就解释了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玄殷的事，这让他松了口气。
但一直瞒下去又该如何呢？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他需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知玉说清楚为好。
柳轻尘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两人之间横梗着的刺，也不想知玉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想亲自和知玉坦白。
不论过去的自己是谁，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他只是柳轻尘，而不是玄殷。
仅仅是柳轻尘。
知玉并不知道柳轻尘心里想这些事，只是看外面风浪太大，已经无法视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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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约看见水浪里似乎有什么，但这里是黑海，神识探测会召出不好的东西，他们现在被困在船上，并不适合再招惹这些生物了。
柳轻尘下定决心后，见知玉神色凝重，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便问：“怎么了？”
“我总觉得那些海浪里有什么……”知玉皱着眉道，随即她低下头不再去看，“许是我多心了。”
从幻境之中出来后，柳轻尘几乎熟知这里的一切，他觉得知玉的感觉并非多心，而是那里面真的有什么。
他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外面后柳轻尘直视新出的海浪，巨浪高至几丈，透明的海水中隐约瞧见一个细长的身影在里面翻滚。
柳轻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不过他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知玉见柳轻尘出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中担忧，便也出去顺着他视线瞧见临近的巨浪里翻滚的身影。
“那是……龙？”知玉讶异。
眼看巨浪就要打翻乌篷船，知玉抬手施法，她并不怕浪打过来，但是在水中并不比水面上安全多少，她将面前的巨浪一分为二，乌篷船安全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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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女娃子这么多事！没看见本龙在展示英姿吗？”一道雄厚的声音传来，声音听上去十分庄重，但语气却并不庄重，“玄殷老儿！多年没见，是不是被我的英姿给震慑到了？”
刚才的那条龙忽然在船边冒头，瞧见柳轻尘和知玉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问：“玄殷老儿呢？这里明明有他气味啊！”
船上的三只狼犬对他吠叫，他并未露出生气模样，只是不解，“黑黑黑都出来了，你们看见他了吗？”
柳轻尘看着那条龙并不太想搭话，倒是知玉开口，“前辈闻到的大概是我徒弟身上的气味，他是玄殷师叔后人。”
她一说话柳轻尘觉得有些不妙，果然就听那条蠢龙开口，“胡说！他什么时候有后人了？连个蛋都没有有个屁后人！”
知玉：“……”
她有些暴躁手痒想打他，如果这里不是黑海，她早动手了。
不过他的话让知玉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柳轻尘，见他神色不虞抚了抚他的背，“没事，就算你不是真的玄殷后人，我也不会始乱终弃的。”
柳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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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倒是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是问那条龙，“你怎么会在黑海？”
知玉见柳轻尘又不懂叫人，提醒，“叫前辈！”
柳轻尘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知玉对于纠正他对别人的称呼这件事乐此不彼，从来不会忘。
“听说他的秘境开了跑来玩玩，还以为能看见他呢。”龙有些失望沉入水中。
外面的风浪未变，但不再有刚才那么大的浪潮。
柳轻尘望着看不清边际的海面上，神情有些复杂。
他想和过去断绝，却总有一些事告诉他，过去并未忘记他。
他转头看向知玉，见她望着海面没什么表情，问：“师父觉得玄殷是什么样的人？”
知玉并未怀疑柳轻尘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毕竟那条龙来找玄殷，柳轻尘大概还是想知道先祖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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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的时候我还没进宿岘山，我也不知道啊！”知玉回答的理所当然，随后她又道：“可是师父教我剑术提起他时，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骄傲和可惜。那时候我就想和他一样，成为独一无二的剑修，成为师父说起来就骄傲的徒弟。”
柳轻尘没想到从知玉口中听见浮惊影对自己的态度，他意外却又觉得应该如此。
他又问：“师父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知玉看了他一眼，颇有耐心道：“人有是非善恶之分，但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人性更为复杂，也许有人觉得他是好人，有人觉得他是坏人，你问我觉得……”
知玉想了一下才继续说：“我觉得他不能用好坏来定义。你说他坏，但他却愿意背负所有罪孽，甚至创造了这么一个秘境，渡魂崖、渡魂崖，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用奈何水洗净被杀的黎民百姓身上的怨气，让他们重新进入轮回……”知玉想玄殷创造了这里一定花费了很大的气力，这里不仅仅藏有无字天书的秘密，还有他这些年来所背负的一切罪恶。
“你若说他好，他却屠杀了这么多无辜百姓，甚至以血祭阵提升功力，或许会有人解释那些百姓被魔族残害，但他杀了这么多人是事实。”海面上的风雨侵扰不到乌篷船上，知玉垂下头停顿了一下才道：“我理解为何要删改玄殷师叔曾经做过的事，这件事不是单纯用好坏来分别的。”
柳轻尘听着她说了这么多话，忽然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