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尘一句一句试探,知玉并非没有感觉到，心里起了疑心。
“你问这些做什么？”她放下托腮的手，眉头微皱看着他。
柳轻尘面上没有什么异样,眉毛动都没动,一双眼无神望过来，映着大殿内的烛光,好似是在注视她一般。
“有点好奇师父那个世界什么样子。”柳轻尘这句话并未说谎,他确实很好奇知玉上辈子的世界。
知玉看了他好一会，才站起身道：“我累了,大乔你送小柳儿回去吧。”
见柳轻尘被大乔带出长云殿，知玉随手将刚才大白留下的狼藉用法术清理,回到自己榻上躺着。
知玉将刚才那段谈话回忆了一遍,总觉得柳轻尘并不是好奇她前世的世界,而是在好奇她的前世。
但他没有说明白，知玉也不好过问。
知玉想，等他眼睛好了,还是和先前一样,放他下山去历练好了。
她这些天一直赶路,现在躺下困倦袭来,便闭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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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雪停了。
知玉站在门前望着白茫茫的世界,下雪的时候不适合一直看雪地,她便收回目光瞥向角落里的那些灵灯花。
虞锦送过来的兔子在小乔怀里躺着,柳轻尘坐在大殿里听着外面的声响,直到下午浮惊影才过来。
浮惊影过来看见知玉站在门前，问她柳轻尘在何处。
知玉回答：“在里面。”
浮惊影进了大殿见他坐在帘后，旁边小童模样的大乔在读书，声音清脆悦耳。
他瞧见忍不住笑：“倒是会享受。”
知玉跟在浮惊影身后进来,问浮惊影应该怎么做，看着他取出一条长布，上面覆着一堆药草，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浮惊影过去走到柳轻尘身后，一点也不介意亲自动手，让柳轻尘闭上眼睛，将那些药草对着他眼睛敷上，随后将剩下的带子系在他脑后。
“够十二个时辰就取下来，七天后我再来换药。”浮惊影和柳轻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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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柳轻尘闭着眼觉得眼皮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一会那点不适就消散了。
浮惊影起身准备离开，知玉要送他。
柳轻尘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起身问浮惊影，“师兄……”
话没说完就被知玉打断了，“师什么兄？叫师公！”
柳轻尘愣了一下，从善如流道：“师公，我有事想问。”
浮惊影在旁边听着柳轻尘叫自己“师公”，觉得有些新鲜，笑着道：“你说。”
“我需要换几次药才能看见？”柳轻尘问。
“七次。”浮惊影回答后便离开了。
知玉送他离开后算了一下时间，浮惊影说七天换药，这要算下来最少也要一个多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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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时间知玉还能接受，便没有说什么。
她转过头看过去，只看见白色布条上浸着药渍，蒙住柳轻尘的眼睛，给他添了几分病弱之感。
她想到柳轻尘看不见后，过分乖觉，也不知道是眼睛看不见内心敏感还是其他。
知玉不想再去深究这些事，便转身回到自己常呆的帘子后面坐下。
柳轻尘随手拿了一本剑法递给大乔，让她读给自己听，只坐在旁边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地听着大乔念书的声音。
知玉听着大乔一字一句念着，坐在旁边听着有些困倦，偏过头去看柳轻尘，见他面上神情不变，现在眼睛蒙起来，更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认真听。
过了片刻知玉转身抱了一个枕头翻身就在地板上睡，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大乔念书的声音像是催眠曲一般，她很快就睡过去。
没一会大乔注意到知玉睡着了，才止住声，提醒柳轻尘，“剑仙睡着了。”
柳轻尘有些遗憾，刚刚大乔正念到要紧处，于是便道：“你给她盖一条毯子，我们出去继续？”
闻言大乔轻声应了下，随手取出一条毛毯覆在知玉身上，随后扶着站起来的柳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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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尘见她这么小心自己有些好笑，“这里布局我基本都摸透了，不用扶我。”
“那就装个样子吧。”大乔也不在意，随后道，“免得剑仙醒了说我不尽心。”
“她不会说你。”柳轻尘估摸以知玉的脾气，只会担心不会随意怪罪别人，顶多也就是抱怨一句罢了。
大乔知道但没应声，两人走到门口，屋外的天光照进来，小乔在旁边点了一个小香炉，坐在门边抱着兔子，拿着一把木梳给它梳毛。
大乔与柳轻尘席地而坐，柳轻尘闻到香炉里的香不是平时大殿用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香？和你们平时点的不太一样。”
“这是冷杉木。”大乔回答。
“为什么不用月季那个？”柳轻尘有些不解，“用完了？”
“那是点给剑仙安神用的，以前剑仙半夜总也睡不着，有时甚至做噩梦，主人便用剑仙喜欢的花来制成香来点。”大乔抬头看向大殿里一眼，轻声和柳轻尘解释。
柳轻尘听着微微愣了，他从来没想过大殿里常年点的香味，是帮助知玉宁神的。
“你说的主人，是师兄？”柳轻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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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刚才离开的那一位。”大乔对他称呼浮惊影师兄有点奇怪，刚才也是，只是被知玉打断来不及细想。
柳轻尘随后便不再问，大乔打开书册给他继续念后面的记载的口诀和练习方法，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到傍晚时，大乔已经不再给柳轻尘念书，而是有事出去了。
小乔跑出去在柳轻尘指导下堆着雪人，她从未接触这些有些新奇。
兔子被柳轻尘抱在怀里，他站在檐下听着小乔堆雪球的声音，摸了摸兔子冰凉的耳朵。
片刻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问：“师父醒了？”
知玉走过来闻到他身上熏得冷杉木味道，“小乔又点香了？”
“是。”柳轻尘应了声。
“她喜欢这些，自己学着配香料，如果不是因为……”知玉说着转过头看向大殿前的空地上，小乔乐呵呵推着巨大的雪球跑来跑去，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些无奈。
她忽然想再过一些时日，便和浮惊影说一声，让两人别被她困在长云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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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柳轻尘听她话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习惯性侧过脸想看她，但此时他闭着眼睛，眼睛上又蒙着布条，并不能看见。
“没什么。”知玉摇了摇头不打算再说，她走下台阶陪小乔给雪人加上眼睛鼻子嘴巴。
柳轻尘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听着知玉和小乔说话，摸了一把缩在怀里的兔子。
若论他第一回见到她时，柳轻尘实在看不出来她心里有这么多事，就连现在也同样看不出来。
知玉将一切都封禁，难得一次心平气和与他说以前的事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小，能明白她的心境，也仅仅是明白那么一点。
柳轻尘以前觉得知玉对他过于疏远，后来也不见得对他有什么其他感情，他不想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却不知道怎么让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心。
当日和知玉争执时，许下那样的誓言，柳轻尘便知道自己躲不掉，他那时虽然按照知玉的话照做，但当日是以什么身份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他借用了玄殷这个身份，对知玉许下诺言，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本身这个举动就不同寻常，后来几日他渐渐冷静下来，直到那天进了天移山秘境，听见知玉声音的时候。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这么抗拒，为什么和知玉说那些话，要去争那么一点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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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尘不知道该怎么让知玉明白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如何做才让她不反感自己，不会因此和他断了师徒关系。
他不想离开长云殿，也不想离开知玉身边，他想多了解知玉一点，多明白一些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
柳轻尘摸着怀里的兔子，听见大乔的声音传来，便知道她外出回来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上的穿着早就不是以前的弟子服饰，而是换成了一身墨紫色的衣裳，腰间一根带子束着，下边垂了一只玉佩，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青涩稚嫩。
知玉不经意看他安静站在檐下，怀里抱着一只兔子，微微侧过头似乎是在听这边说话，模样安静。
她走过去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眼前的人。
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眼前的人好像不是她当初见到的青涩少年，对方已经成长到渐渐要脱离她的身边，慢慢能够独当一面。
以前只有大小乔的时候，知玉并没有这种时间在消逝的感觉，但柳轻尘来了后，她才感觉到自己一直停滞不前。
她从未变过，和这长云殿一样一成不变。
“师父？”柳轻尘听见知玉走到自己前边，却一直不说话，没忍住开口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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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玉轻声应了声，三两步上了台阶后站在他面前，“眼睛好了还下山吗？”
闻言柳轻尘沉默片刻，才道：“想再去看一眼。”
“这些年找到什么线索了？”知玉知道他一直在找当年害他一家的凶手，但这些年却一无所获。
“有，但都断了。”柳轻尘低下头抚摸怀里的兔子，辨不出他脸上是何神情。
知玉手上的璇玑阁情报能力渐渐恢复以往，但这几十年的情报断层不是几年就能弥补的，想要知道他们为何寻上柳轻尘一家，不知道还要多久。
她没再说什么，只希望柳轻尘能和那些年一样，偶尔回来一趟报平安就好。
诚然她嘴上那么说不信他，但实际上并不想他出什么意外。
知玉想，就算是兔子养了这么久都有了感情，何况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