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弟子看见自家师父在法阵中央念念有词，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留了一句“把钱还给人家”，一跺脚跑得飞快，眨眼就没了人影。
弟子暗道不好，这鬼看来非比寻常，把师父都吓跑了，那他们留在这岂不更是等死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快溜吧！
负责收钱的弟子从功德箱里抓出一把钱，塞进杨刚手里，和几位师兄弟像这辈子没跑过步似的，一溜烟都不见了。
杨刚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手里脏兮兮黏糊糊的纸币，“这怎么还退钱了？”
“肯定连大师都是管不了了，这可怎么办啊！”夏琪用力掏过那把钱，随手洒了满地，撕心裂肺地吼道，“都赖你！那些腌臜的活儿都是我来干的，现在被冤魂报复回来了，也只找我一个人！”
清脆响亮的“啪”一声，将歇斯底里归为静寂无声。
“是不是我太久没动手了？你冲谁吼呢？嗯？”杨刚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夏琪脸上那泛红的巴掌印不是他动的手似的。
夏琪慢慢地抚上肿起的右脸，单薄的身子骨已经预知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我错了……不要打我……”
“哼……”杨刚揪住她后面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直播间，你还做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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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琪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和纠结，“我们要不然……”
“好。”杨刚将她甩到一边，砸到墙上，神情带了几分冷意与狠决，抖落抖落衣服，像是拍掉什么脏东西，“分手。”
夏琪无力地趴在冰冷的白墙上，眩晕感让她几乎还未来得及回应杨刚的话，便看见他已经大步离开了这个一地鸡毛的家。
“看来夏琪没少挨过打。”阳间的恩怨纷争，陆豫川见过很多，类似的戏码也一直在不断上演。
但他只能冷眼旁观，这是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才学会必须坚守阴阳规则的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去安慰她。”阮唯歪了歪头，“这大概是董太师的情感。”
陆豫川用小猫咪之躯挡在他面前，“不许过去，小唯只能舔我一只猫。”
阮唯：“……我谁也不会舔。”
他垂眸看了一眼董太师的身体。
原来董太师是这样想的？那他真的有权利阻止董太师自己的情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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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些未名的片段在他的脑内一闪而过。
那是一座气氛森严肃然的古殿，他自己好像站在大殿前，护住了身后什么人。
大殿上传来的声音庄重而不容置疑，“规则就是规则，不会为任何人而变。他犯下大错，即便是你也保不得他！”
他听见自己反问道：“心存善意渡恶鬼，什么叫犯下大错？你们无情无义，自然只知道死守着规则！”
“休得口无遮掩！此事已定，只要他还是地府的人，就莫想脱罚！”
大殿的门轰然关闭，表明已无回转的余地。
他感到自己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被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握住，虚弱的气声从后方传来。
“师父……”/“小唯，小唯？”
阮唯恍然回到现实，看见面前的小布偶猫睁着玻璃珠似的大眼睛歪头叫他。
“你走神了？董太师的魂魄在谢安手里，不应该会影响到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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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唯摇了摇头，回想着刚刚的画面片段。
那是……谁的记忆？
……
夏琪和杨刚分手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夏靖的耳朵里，紧接着就到了他们的父母那里。
“夏琪！杨刚那么好的男人你都不满意，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气死你爹妈吗？”
“我没有……”
夏爸拍着大腿，叹息着问道：“杨刚家境好，长得不错，为人也挺有礼貌的，还有钱，对你也好，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啊？”
夏琪嗫嚅其词，没有提直播的事情，“他打我，妈你看，我这半边脸还肿着。”
夏琪的诉苦被夏母的大嗓门盖了过去，“哎呀，你不惹他生气不就好了。哪有人没在气头上过呢？男人啊，都喜欢女人服点软，你跟他较什么劲儿？”
夏靖添油加醋地说道：“对啊姐，你这一跟他分手，对你百害无一利啊。而且我的房子可怎么办？我都和娇娇说好了的，她家里面也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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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点和他和好，听到没有？死丫头！一天天真不让人省心！”
“行了行了，小琪，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很难再碰到杨刚这么好的孩子了啊，你得抓住。”
“姐，我帮你制定计划，把姐夫追回来，加油！”
夏琪看着视频里血缘关系上最紧密的三个亲人在统一战线地指责她，她脱力地倒在沙发上，半分辩解的想法都不再有了。
“知道了……挂了。”
自己对于他们存在的意义大概就是这样吧。
对于杨刚来说，自己是个听话乖巧的玩偶，对于家人来说，自己是个提款的机器，从他们这里获取的一点爱意，都是她压榨自己的价值而换来的。
大概这就是爱的本质。
夏琪双手环膝，在冰块般的瓷砖地上坐了很久，从夕阳余晖，直到漫天星辰。
当阮唯以为她已经化作了一座雕塑时，她拨通了通话记录里的最近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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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公，我知道错了。我继续做直播，你回来吧。”
“嗯，那我明天去镇、镇子上找你。”
给杨刚打完电话，夏琪又打开家庭群聊，发了一段语音。
“我和杨刚和好了。”
群里很快就来了视频通话，夏琪顿了两秒，按下接听，手机里便传来了喜悦的声音。
“太棒了，乖女儿，妈就知道，我女儿魅力这么足，怎么可能连个男人都留不住嘛。”
“小两口和和睦睦得多好。哎，想不想吃点家里的什么特产，爸做主，让你妈给你邮过去。”
夏琪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笑一下，“不用，你们留着给我小弟吃吧，我这什么都不缺。”
“行，那等你过年带杨刚回来，妈给你们做你最喜欢的红烧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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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妈，那我去吃晚饭了，挂了啊。”
在屋内重新归为黑暗与寂静后，夏琪缓缓地将胸中的浊气吐出。
红烧肉……
她从小缺乏营养，肠胃不适应荤腥，油腻透亮的肥肉她看了都反胃，更别提上什么最喜欢——那是夏靖最喜欢的菜。
自始至终，她妈居然连她最喜欢的菜都不知道。
算了，估计现在能让她吃上红烧肉，已经是妈妈从夏靖那里抽出一点，所给她最大的宠爱。
夏琪起身，走进了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点挂面吃，额外打了一个鸡蛋。
听着厨房水开的声音咕噜咕噜，阮唯道：“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夏琪果然还是选择了维持现状。”
陆豫川：“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今晚便是第四次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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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梦魇”直播一直到将近凌晨才开始，等候多时的观众如饿虎扑食一样地钻进直播间。
现如今，这个永远看不见主播正脸的直播间已经爬了惊悚直播分区的前五，甚至在各大社交平台上都开始转载一些录制的直播画面，炒热了一些话题。
譬如央视画质恐怖直播，或者恐怖直播连续剧吓爽了，再或者是每天给自家猫上罐头保佑不要吓我这种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话题。
因此直播间越发热闹起来。
【快开始吧！爹咪，饭饭，饿饿！】
【我表弟不信我说这个直播吓人，今晚希望能吓到他尿裤子，主播加油！】
【作为追了四次直播的过来人，我简单讲两点啊。第一，最后出现的西装帅哥是我老公；第二，最后出现的可爱猫咪是我老公，我讲完了。】
【嚯，楼上挺杂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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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真主阿拉，愿上帝保佑，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大哥又来啦？看到你，我都安心了许多，啥也不怕了，放马过来吧！】
画面随之从一片漆黑变得模糊，而后逐渐清晰，又是那个大家熟悉万分的小镇子。
镇子唯一的一条马路贯穿了所有黑暗中的建筑，沿路的灯光照耀在灰银色的水泥上，反衬着周边更加死寂无声。
夏琪站在路中间，迷茫地望向远方，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明月。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要去平房收拾东西吗？
而且明明她记得，从楼里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怎么现在还这么黑？
夏琪没有带表，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但看起来不像是快要黎明了。
她想了想，还是先回家，等天再亮一些，再去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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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脚向不远处的小区走去，脚步匆忙急迫。毕竟独身一人在外走路，难免会感到害怕。
而就在她下了马路，走上砖瓦小道时，几声微弱的呻吟声从暗中隐隐传来。
夏琪猛然站住脚步，侧耳听去，像是什么人在小声嘟囔，还有布料之间摩擦的响声。
“谁，谁在那里！”夏琪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有人吗？”
她这一声下去，暗中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听。
夏琪与未知的声音对峙了两秒钟，拔腿就要走。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衣着褴褛的干瘦身影向她猛扑了过来。
“好香，好香的血！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