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光了！李哥那车纽扣，送到镇上不到半天就抢没了！”
“王胖子那边电话都打爆了，好几个点都要紧急补货！有多少要多少！”
“钱！钱收回来了！今天一天就收回来三百多块！”
捷报不断从外面传来，响彻辅料厂。
看着一袋袋现金被搬回会计室，听着老会计师算盘珠子噼啪响，整个辅料厂都沸腾了！
工人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们的眼神不再空洞，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们看着林卫东，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彻底的信服。
这个年轻人，是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仅仅一周多的时间，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破烂”，竟然清空了一小半！
回笼的现金虽然只有一千多块，但这对于一个濒临倒闭、账上基本没钱的老厂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大的强心针！
工人们干活的劲头明显比以前足了，走路都带着风，脸上挂着笑容。
林卫东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他再次找到老厂长张建国。
“张厂长，积压品处理得差不多了，厂子里也有了点活钱，工人们的心气也上来了。”
“我想利用咱们厂的集体企业资质，正式注册一个‘经营部’。”
张建国看着林卫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个经营部，名义上是属于咱们辅料厂的，但我来独立运营，自负盈亏。”
“主要负责我现在做的电子产品销售，以及未来我打算上的新项目。”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我现在做生意没有‘名分’、没法跟大单位打交道的问题，也算是给咱们厂增加了一块新业务。”
“未来经营部盈利了，我会按照咱们之前谈好的比例，按时给厂里上缴管理费。”
“这样，厂里就有稳定的收入，不仅能维持下去，还能给工人们发福利，甚至将来改善设备。”
张建国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当然明白林卫东的意思。
这个年轻人是想借厂子的“壳”，给自己一个合法的身份。
但张建国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林卫东，这个厂子早就彻底垮了。
现在人家不仅救活了厂子，还愿意带着厂子一起发展，甚至愿意分出一部分利润给厂里，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他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个年轻人有本事，有魄力，而且他说话算话，发钱发肉，说到做到，还讲规矩，愿意分利。跟着他干，厂子才有真正的活路。
他抬起头，看向林卫东，眼神变得坚定。
“好！小林同志，我同意！”
“不过这事得走程序，我得召集职工代表开个会，把你的想法和这段时间你做的事，跟他们说清楚。”
林卫东点头表示理解。
几天后，职工代表大会在厂里唯一一间还算完整的会议室里召开。
当张建国把林卫东来到厂里后的所作所为，以及关于成立“振兴经营部”的提议一说出来时，代表们先是有些议论。
“这……不是把咱们厂卖给他了吧？”有代表小声嘀咕。
“他自己赚钱，凭啥用咱们厂的名头？”另一个代表表示疑问。
张建国提高了声音，沉声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你们想想，没有林同志，咱们厂现在在哪？还在等死！工人们还在饿肚子，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
“他来了！他自己掏钱给咱们改善伙食，给咱们发生活费！他来了，那些堆了多少年卖不掉的垃圾，活了！变成钱了！”
“现在厂子有了活钱，工人们脸上有了笑模样，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是林同志！”
“他要是真想自己单干，凭他的本事，用得着咱们这个破厂子吗？他愿意挂靠，是看得起咱们，是想拉着咱们一起找出路！”
“他提出成立经营部，自己承担风险，盈利了还愿意给厂里上缴管理费，给工人们发福利！”
“这不是卖厂，这是救厂！这是带着咱们一起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代表激动地站了起来。
“厂长说得对！”
“我们信林老板！没有他，我们早喝西北风去了！”
“对！就按林老板说的办！”
“我们都支持林老板！”
气氛瞬间被点燃，之前那些微弱的疑虑，在张建国的陈述和老工人的表态下，烟消云散。
职工代表大会最终以全票通过了成立“振兴经营部”的提议！
不仅同意了成立经营部，还给予了林卫东极大的自主经营权力，厂里只按照约定收取管理费，基本不干涉经营部的具体运营。
这个结果，甚至连林卫东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最初那几百块钱的投入，以及展现出的能力和诚意，竟然换来了工人们如此彻底的信任和支持。
县城服装辅料厂门口。
崭新的“振兴经营部”牌子，在八零年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安的光泽。
林卫东手里捏着那份盖着鲜红工商印章的文件。
这薄薄几页纸，感觉沉甸甸的，像是握住了一把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这一次，他不再是单打独斗的个体户。
他代表的，是挂靠在老牌国营厂名下的“集体”单位。
这身份，带来的底气是截然不同的。
再次踏入供销社那栋熟悉的办公楼，林卫东的脚步沉稳了许多。
“小林同志，动作够快的嘛！”
赵红梅一看到他，眼神里立刻多了几分认真和些许赞许。
“听说了，辅料厂那边，让你挂上牌子了？”
林卫东微笑着递上文件副本。
“托您的福，赵科长。”
“现在总算名正言顺，敢来跟刘主任汇报工作了。”
赵红梅接过文件，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红头和印章，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她的态度明显比上次更郑重了几分。
“刘副主任对你那个计算器很感兴趣，觉得是个能提高效率的好东西。”
“他正好有时间，你跟我来吧。”
林卫东的心跳，不易察觉地快了半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紧张，跟在赵红梅身后，走向二楼走廊深处的一间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的门，比其他科室的要厚实一些。
刘副主任，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审视感。
他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面前放着一个搪瓷茶杯，热气袅袅。
“刘主任，这位就是县服装辅料厂振兴经营部的林卫东同志。”赵红梅做了介绍。
“刘主任好。”
林卫东微微欠身，目光坦然地迎向对方的审视，不卑不亢。
刘副主任没有立刻说话。
他只是打量着林卫东，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沉默而凝滞了几分。
这是一种无声的下马威，体制内常见的气场压制。
林卫东前世经历过太多比这更令人窒息的场面，自然不会被这阵仗吓住。
他平静地等待着。
“小林同志，坐。”
刘副主任终于开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赵科长说，你的电子计算器，还有那个电子表，很抢手？”
“是的，刘主任。”林卫东坐姿端正，“主要是计算器，市场反响确实很好。”
“前段时间我们试销了一百台，没用三天就卖光了，现在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预订呢。”
他没有过多渲染销售的火爆，适时将话题引向对方关心的方向。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向您汇报一下。”
“这款计算器，对于咱们供销社系统内部提升工作效率，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的。”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台崭新的计算器，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您看，加减乘除，开方，还有带存储功能，操作非常简单，显示也清晰。”
“咱们基层门市部的日常核算、仓库盘点、还有财务科做账，都能大大节省时间，提高准确率。”
刘副主任拿起一台，随意按了几个数字。
液晶屏幕迅速亮起，清晰地显示出结果。
他眼神中的审视，终于被明显的兴趣所取代。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他放下计算器，身体微微前倾，那锐利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卫东身上。
“但是，小林同志，我们是国家单位，采购是有规矩，有流程的。”
“你这个‘振兴经营部’，挂靠的集体性质，确定没问题？手续都齐全？”
“没问题，刘主任。”林卫东立刻递上全套资质文件的复印件。
“所有手续都经过工商局审核批准，完全合规，可以开发票，签正式合同。”
“供货方面，我们和南方的正规大厂有稳定的合作关系，能够保证按时、按量供货。”
他正准备抛出准备好的优惠方案，刘副主任却突然打断了他。
“供货稳定？”
刘副主任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手指又开始轻轻敲击桌面。
“我可听说，这种南边来的电子玩意儿，精贵得很，质量有时候不太稳定啊。”
“返修率怎么样？我们供销社下面几百个网点，要是都铺下去，三天两头出问题，那不是给我们添乱吗？”
“我们基层的同志可没那个闲工夫，天天抱着个计算器跑县城维修点！”
这话问得相当尖锐，直指要害。
这正是体制内单位引入新事物时，最担心的风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