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伸来,拽走她的卷子。
顾挚看东西很快，几分钟就把她做的题过了一遍。
单宁的字很大气，像男生写出来的,如果考试能写成这样,老蒋一高兴没准能给她一个卷面分。
顾挚检查完题，重新看回试卷上方的名字上。
单宁从小到大，写‘宁’字的点会带勾，不管字是立着，还是躺着,那勾都不会丢掉。
顾挚盯着‘单宁’两个字，盯得有点久，单宁莫名地有些心虚,汗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
产生一种他再盯下去,可能会盯出点什么的幻觉。
比如发现这里只是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只是一个数据……
一个人原本活得好好的,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只是别人编辑出来，可以任意改变和抹掉的数据。
而自己的人生是按剧情需要杜撰出来的，每天只能按照别人想要的剧情一步步前行，哪怕是闭眼睡觉，睁眼醒来,都要顺应剧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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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的意愿不是别人想要的，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会是徒劳。
单宁脑海里闪过意识觉醒的那一瞬间。
如果她不是在自己的游戏人生结束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又如果没有智脑侵入系统成为了可以改变剧情的病毒，让她进入二周目以后不再是受剧情任意□□的炮灰，她应该会崩溃。
单宁上辈子只是一个炮灰，她死了以后，游戏还在继续。
不知游戏结束后顾挚的结局如何，但顾挚面对她的尸体的时候，她感到他的心如死灰…
即便他只是一个数据，她也不想他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更不想他发现自己只是游戏里的一个纸片人而崩溃。
单宁伸手过去，捏着试卷的一角，轻轻拽了一下：“那个……我觉得有必要再说明一下……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不能有封建迷信思想。”
“……”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当然也就不会有鬼上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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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宁不想顾挚盯着她的试卷瞎琢磨，没话找话，越说越不像话，扯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干脆撒泼：“你为什么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顾挚抬起眼皮看她，一副我为什么会有那些想，你自己没点逼数的表情。
单宁干脆闭嘴。
等了一会儿，感觉这祖宗没有就此揭过的意思，只得重组语言，挑了个比较折中的说法：“封建社会的穷苦百姓被剥削得活不下去，会揭杆起义。”
顾挚嘴角勾了一下，似笑非笑。
单宁憋着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也就想造个反……”
顾挚把试卷往桌上一丢：“还要写什么？”
“不写了。”
除了英语和数学，还有其他作业，写完最少还得一个小时，不可能全部在这里解决。
单宁把试卷塞进书包，她猜不出这祖宗想什么，但这一关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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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挚起了身，手里拧着他刚才坐的小板凳，等单宁站起来，把单宁的小板凳一起拿了，往屋里走。
放两根小板凳，不费什么劲，单宁没跟他抢，拿了桌上的水杯去厨房洗。
等她洗了杯子从厨房出来，顾挚已经从屋里出来，站在小院子里摆弄着手机。
顾挚翻看着手机上刚拍的照片。
相框里的大合影人像很小，再加上老照片泛黄，五官不怎么清晰，放大了基本是一片模糊，但熟悉的身影还是能一眼认出。
眼角余光见单宁走近，他退出手机相册，按熄了屏幕。
“再等我一下。”单宁飞快回屋。
大少爷没有把小板凳往屋里一丢完事，而是整齐地摆放回原位。
单宁对着爷爷的遗像道了个别，出来锁门的时候，扫了眼墙上的照片，心里有点不踏实。
扭头见顾挚又在看手机，顾大少爷眉头皱着，一脸的不爽，想必不耐烦已经快要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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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宁连忙丢开那些没来头的不安，加快速度反锁了门，快步跑到石桌前，拎起书包，一个‘走’字还没有出口，大少爷已经收了手机，迈着长腿往外走了。
“……”
单宁追了上去。
“等我锁一下院门。”
锁院门的时候，大少爷没有直接走人，而是站在台阶下等着。
单宁估计大少爷把这一辈子的耐心都用上了。
顾挚等单宁锁好门，和她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并排着往巷子外走。
老弄堂的房子不隔音，走在巷子里，一路都隔着门窗听见有人扯着嗓门喊吃饭。
二人又恢复了沉默，谁也不说话。
巷子里不时有下班回家的人，踩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地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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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宁六岁就搬出了弄堂，年龄大一些以后，才每半个月回来搞搞卫生，认得的都是年龄大些的爷爷奶奶大妈大婶，稍微年轻一些的也就不熟悉了，顶多偶尔遇见，混了个脸熟。
顾挚第一次来，没人见过，他人长得帅，却一身莫惹老子的低气压，嚣张又欠揍，谁路过都会多看他几眼，然后顺带瞅单宁一眼。
那眼神，就像看见背着家里偷偷社会不良小混混谈恋爱的女中学生。
气氛有点尴尬，单宁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一抬头就看见顾大少爷的脸冷得能冻死人，她默默地收回目光，还是不热脸贴冷屁股了。
出了弄堂，路边有一家比她年龄还大，但只有早上和宵夜生意好的小面馆。
这会儿，老板正在做他们一家三口的饭，炒回锅肉的味道飘出来，很香。
单宁重生回来，一共吃了三顿饭。
昨晚在v站吃了一份便利快餐，今天早上啃了两个学校门口卖的烧麦，中午去到食堂，好菜已经抢光了，没滋没味地胡乱吃了一顿。
突然闻着肉香，不由地转头看过去，恰好看见回锅肉起锅，薄薄的五花肉炒得焦黄卷成了卷，和着红红绿绿的辣椒，十分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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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宁吃回锅肉是上辈子的事了，这盘色味俱全的回锅肉，勾起她的馋虫，把她生生看饿了。
“吃饭？”身侧响起顾挚的声音。
“？”
单宁转头，见顾挚正低头看着她，他在和她视线对上以后，提示性地往回锅肉方向偏了偏头，才意识到自己看那盘回锅肉，看得太过深情款款。
“……”
这就尴尬了。
单宁：“他们家只卖面条和馄饨。”
顾挚往店里睨了一眼，老房子的小铺面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才炒出来的回锅肉菜色也还不错：“如果还有肉，有人要吃，应该会炒。”
平时如果老爷子在家，他就回去陪老爷子吃晚饭，但今天老爷子不在家，对他而言，在哪里吃都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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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回家吃饭。”单宁挺想吃回锅肉的，但她得留时间给单诗语骂人。她晚上想学习，打算把晚饭时间留给单诗语。
吃饭、听单诗语叨叨，两两不误，不浪费时间。
顾挚看了眼前面人头涌涌的公交车站：“你到家得七点。”
“我家七点开饭，刚好。”
顾挚眉头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在这儿等着。”丢下她，三两步越过斑马线，去了马路对面。
单宁不知道他要干嘛，目光追着少年利落的身影一路望了过去，看见对面停车位上停着一辆酷炫到爆的超跑。
“……”
这辆车单宁在汽车杂志上看见过，是定制版，全球就一辆，是顾挚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顾老爷子送给他的。
顾挚不够十八岁，这辆车基本不会开出来，也就给人在杂志上欣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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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他今天把这车开出来了，怪不得脱掉了校服。
这辆车太过骚包，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坐这辆车，运气不好被拍到，分分钟被顶上热搜，用不着过夜，就能被随时关注热搜的单诗语看见。
和顾挚一起上热搜的仇恨值太高，回家会被唐少玲母女碎尸成渣。
单宁慢慢后退两步，转身飞奔向人群，挤上刚刚停稳的公交车。
顾挚走到车跟前，摸出车钥匙，一回头，站在马路对面的单宁不见了。
他连忙看向正缓缓启动的公交车，单宁站在车上冲他摆手，用口型说了个：“。”
顾挚：“……”
他目送公交车开走，把车钥匙搁回口袋，走到路边，拿出手机，一边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空了过来把车开走，一边招停一辆的士，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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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宁进门，说了声：“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她，单宁换拖鞋进屋，唐少玲一家人正在吃饭，桌上的菜已经没了一半。
单宁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今天吃饭的时间比平时早一些。
今天是她去老屋的日子，没有人给她打过电话说家里会提前吃饭，也没有人因为她还没回家，而等她一下。
这种情况并不偶然，实际上一直这样。
换成以前，单宁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要说不对，也是自己应该早一点回来。
现在她不再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对这一家人也没有了期待，但看着坐在桌边埋头吃饭连看她一眼都没有的一家人，心里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单宁把书包搁下，路过餐桌，挨个叫人：“爸，妈，姐。”
仍然没有人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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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宁和平时一样，去厨房洗完手，盛了碗饭走到桌边坐下。
单卫强吃着自己的饭，没什么反应。
唐少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高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单诗语从单宁坐下，就狠狠地瞪着她，怒火快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单宁垂着眼皮扒了口饭，伸筷子去夹离她最近的菜。
单诗语‘啪’得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妈，你看她，还有脸吃饭。”
单卫强平时不管家里的事，转头看了单诗语一眼，继续吃饭。
单宁把还没夹到菜的筷子缩回来，放下碗，说：“我要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