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已近深夜。
晋都邺城郊外三十里,南华山之下的乱石林中,死一般的压抑沉寂。
一袭靛青色的身影骤然打破了此地的幽暗,皎白色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映照出冷肃沉静的面容。
莹润修长的指间攥着一张淡黄色的符篆,灵火顿起,化作一抔灰烬,灰烬之中,荡出一缕灰黑色的烟雾。
“竟然是邪修……”林戚砚眸光一闪,挥手拍散了手上的余灰,“不自量力,就算是寻了邪修又如何?想杀我的人,这胆子也不小啊!”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虚浮,并伴着起伏不定的喘气声。
来人一身残破甲胄,全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血液随着他的动作从伤口慢慢渗出来,但他依旧目光坚毅狠辣,紧紧咬着牙关,拼命地往前跑。
在距离林戚砚不足五十步的地方,脚步声骤然顿住,他凌乱的发丝中掩藏着的双目中显现出狂喜之色,声音嘶哑:“国师……”
就在这停顿之间,他背后的黑衣人已经接近而来,一阵掌风朝着他的后心拍来。
“覃儿,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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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时,莹白色的光华从林戚砚手中奔腾而出,一股柔风推开了陌覃的身体。
轰——
地动山摇之间,黑衣人顿时倒飞了两丈远,在地上擦出一道痕迹。
分毫未犹豫,他从地上爬起来,全身警惕,闪过惊疑不定的神情:“你……你是修士?你怎么会在凡俗世界,还帮助一个普通人?”
“你呢?”林戚砚没继续动手,只是一步一步朝他走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邪修不曾斩草除根是修真门派的仁慈,你可倒好,竟敢插手凡俗的皇权更迭!恕我直言,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黑衣人有些心虚地侧开了目光,依旧语气强硬:“他是晋朝的继承人,你救了他也是插手凡俗,我们都一样……”
林戚砚笑出声来,挑眉道:“那可是你,与我有什么关系?可别我们我们的,我说话直,我是为了斩妖除邪,我可不愿意和一个自取灭亡的蠢货相提并论!”
黑衣人的周身气压明显变得阴沉下来,放于身侧的双手逐渐收紧。
这人左一个“恕我直言”,右一个“我说话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他在凡俗界也是绝对的巅峰强者身份,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林戚砚不正眼看他,向着陌覃招招手:“覃儿过来,别离蠢货太近,近朱者赤,变傻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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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覃心生疑惑,却还是吭哧吭哧跑到了林戚砚身后,拽住了林戚砚的袖子,笑得眼睛亮闪闪的:“国师是仙人吗?”
他五官精致,眉眼之间是与生俱来的贵气,笑起来的时候,亮闪闪的眸子里仿佛坠入了万千星辰,就算是一身尘土,也挡不住整体的气质。
“果然变傻了,就说让你离那傻子远点儿。”林戚砚啧啧两声,拍了拍他的脑袋瓜,“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仙人?”
陌覃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笑颜,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国师在我心中就是仙人。”
刚才还如同顽石般坚毅狠辣的人,这会儿全身都是傻里傻气。
看着他这幅傻里傻气的模样,林戚砚叹了口气:“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没脑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中全都是和谐,早就被一句蠢货激怒的黑衣人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手中凝聚出灰黑色的烟雾,目光一凝,烟雾朝着林戚砚扑来。
背对着黑衣人的林戚砚仿佛没有感知到,仍是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陌覃瞳孔一震,惊呼道:“国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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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还未落,只见灿白色的光华从林戚砚的身上绽开,流转的法阵盖住了天上的皎月,靛青色的衣袖伴着黑色发丝飞舞。
他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望向黑衣人的目光仍是不屑,灰黑色的烟雾遇上灿白色的光华顿时烟消云散。
风气风定只在一瞬之间,林戚砚淡淡说道:“就说你是自取灭亡的跳梁小丑,你还不信。”
“梵海秘术,你来自梵海境?”黑衣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面色凝重更甚。
凡俗之上有四仙境——梵海、玄雨、流光、清音,唯有梵海宗一家独大,仅凭一宗之力占据一境。若是遇见一般修士,他说不定还能拼命。
但是梵海宗天下第一,术法奥妙,林戚砚刚才表现出的实力本就比他强,这下他更没有分毫胜算了。
“有点见识!”林戚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那高皇后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还有命拿吗?”
黑衣人不语,眼色一转,狠了狠心,电光火石之间从袖中甩出三张墨色符篆,目标不是林戚砚,却是他身边的陌覃。
林戚砚侧身护住陌覃,灿白色的光华再次流转而出,牢牢把符篆炸裂时候的磅礴力量挡在了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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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林戚砚双手紧紧搂住陌覃,几乎把他整个人搂在了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覃儿,得罪了!”
陌覃有点没反应过来,林戚砚的动作很温柔,却让人有踏踏实实的安全感。柔柔软软的发丝从他的脸颊边划过,带着微微痒意,似乎从心尖上一点一点拂过。
侧头就能看到林戚砚的眉眼,一笔一划的轮廓都仿佛是月华凝聚而成,如月温柔,又如月清淡。
陌覃竟不自觉往林戚砚的怀里躲了躲。
他是林戚砚养大的,但是自从他八岁之后,他们便少有肢体接触。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之前竟没意识到林戚砚的怀里这么温暖。
三枚金丹期的符篆齐出,对于一个刚刚迈入金丹期的邪修来说已经是狠下了心。墨色气浪散去,原本停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也没了踪影,只隐隐听到远去的破空声。
看着陌覃一动不动僵直了的样子,林戚砚忍不住笑:“怎么?吓傻了?”
扬了扬手,他的袖子已经被陌覃攥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那双手还是没有放开。林戚砚无奈道:“不愿意撒手了?”
仿佛从梦里惊醒,陌覃心中一跳,放开了紧紧攥着林戚砚袖子的手。脸颊上拂过一丝烫意,低着头轻咳两声,转身就欲朝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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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他若是跑了,我们就没有指认高皇后的证据了。”
“别追。”林戚砚一把拽住了陌覃,拦住了他的举动,“他是邪修,已经突破了金丹期,你不是他的对手,还真变傻子了。”
林戚砚的手冷得可怕,陌覃一惊,转头看向身侧之人。
刚才护他的时候,他恍如从九天而上而来的无所不知的神祇,而此时,他竟轻皱着眉宇,鬓发被细细密密的汗珠濡湿,面容之上显现出脆弱之色。
“国师!”陌覃呼吸一滞,有些慌乱。
他这才明白林戚砚为什么刚才不主动出手把黑衣人拿下,他是在用计诈走黑衣人,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他,可是却明显付出了某些代价。
“我还没死!慌什么?你没听他说我可是来自梵海境的修士吗?”林戚砚无奈,就地盘膝坐下,调理体内混乱的灵息。
阴沟里翻了船,林戚砚心有不甘。
因为是来到凡俗界渡情劫的,所以不能使用灵力,他被封印了几乎所有灵力。若非如此,这黑衣人在他面前也就是一把拍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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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已过了子时。
陌覃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一块石头上。
林戚砚缓缓睁开眸子,目光从陌覃身上扫过,叹了口气,挥散身周凝聚的灵气,站起身来:“走吧,那邪修胆子小,他不敢把事情闹大,肯定不敢截杀你麾下的兵马,我们先回邺城。”
“哦。”陌覃仿佛被一下子惊醒,站起身来,呆呆地跟着林戚砚往前走。
林戚砚刚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停住了脚步,忽然被身后的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陌覃精神一震,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没……没事……我刚才有些走神……”
林戚砚站住:“问吧,想问什么都赶紧问,别像个呆子一样。”
“我……我……”陌覃只觉得今晚的舌头打了结,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国师……是仙人吗?为什么要……隐瞒身份……骗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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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戚砚听他这么问,心中便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陌覃这孩子的心思细,不知早就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说不定把他只是在利用他的权谋大戏都想好了。
“你不也在骗我?”林戚砚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认真看了两圈啧啧道,“我原以为是个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不曾想到竟是个小子。”
陌覃面前凌乱的发丝被林戚砚用指尖扫到了耳边,他精致的脸上有好几处红红紫紫的擦伤,但丝毫不影响这张脸的好看,唇红齿白,上挑的眉眼更有种引而不发的美。
也难怪林戚砚瞎了眼,小时候的陌覃更精致软萌,世人都知道这是晋朝不受宠的三公主,没人会想到他竟然是个男孩子。
后来陌覃就去了边关,音信稀少。
直到今日预料高皇后会派人在城外截杀他,林戚砚赶了过来。
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柔柔软软的小丫头忽然变成了个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