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妙可跟在队伍末尾,若说要耍刀舞剑还行,跳舞她是一窍不通。
众女入内以后便各司其职,弹琴奏乐,翩然起舞,白妙可不想太过惹眼,便拿起一旁的琵琶,假模假样的抚了起来,其实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并不是她不会弹琵琶,她自小跟着母亲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只是她一门心思都在偷听谈话上,哪有心情抚琴。
陆瑜坐在左侧,康王坐在右侧。
她选了陆瑜左侧下首的位置坐下,这样陆瑜跟康王讲话的时候更不会注意到自己。
而牡丹则是进门直奔康王,娇嗔道:“王爷好久不来,可叫奴家好想。
”康王笑着将牡丹搂进怀中,轻抚着她的手说到:“本王最近有些忙罢了,哪能忘了我的牡丹呢。
”二人你来我往的调笑时,白妙可偷偷抬眼观察陆瑜,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手里却不停的摩挲着墨玉扳指,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开口提醒:“殿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康王像是刚回过神来:“那会儿本王也还是十岁稚儿,哪里知道那么多。
”陆瑜的唇抿起,看起来似笑非笑,淡声道:“殿下还是仔细回忆一下,陆某愿为殿下分忧。
”听见这话,康王微微坐直了身体,终于将眼神从牡丹身上移开看向陆瑜。
“好,你放心,等我回去好好想想,晚些时候传信与你。
”康王应允。
又笑道:“快别端着了,选个合眼的姑娘,这楼里的姑娘可是外面比不了的。
”说罢环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旁划水的白妙可身上。
陆瑜也顺着看过去,目光落在女子眼角的小痣上,眼神微眯。
白妙可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突然察觉到二人的目光,脊背一僵,不知道是自己划水太过明显被发现了,还是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了。
她垂眸抚琴,这次是真的在弹了,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康王也算是阅女无数的老手了,他一眼看出此女身姿曼妙,虽然有面纱遮掩,也能隐约看出其绝色姿容。
他吞了吞口水,刚要抬手唤她上前。
怀里的牡丹却是不依了,她用绵软的身体紧紧贴上康王,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往下探去,在广袖的遮掩下握住了他的命脉。
康王顿时感觉气血上涌,一双眼睛虽然还看着白妙可的方向,但是却一时顾不上其他了。
正当白妙可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准备偷溜的时候,陆瑜指了指她,开口说:“你过来。
”明明他的声音平淡,白妙可却听出了几分戏谑的感觉。
她不想暴露身份,只能慢腾腾的起身挪了过去,怀里还紧抱着琵琶,想着若是陆瑜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就一琵琶给他拍飞。
她走到陆瑜身侧坐下,感受到对方在盯着自己,她不知道楼里的姑娘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她飞快的思考了一瞬。
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陆瑜倒了一杯酒,闻着这醇粹的酒香,她在心里想着不愧是康王从宫里带出来的酒,自己还从未见过如此美酒。
于是她动作极快的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倒酒的功夫,一旁的康王已经迫不及待的搂着牡丹去了其他厢房。
边走还边跟牡丹嘀咕:“都说陆瑜不近女色,我看是眼光高没碰见满意的,刚才那个美人是你们楼里哪位啊?让陆瑜这个冰块都破戒了。
”牡丹佯装生气的撒了个娇将此事糊弄了过去。
二人走后,屋内就剩卖力表演的几个姑娘,还有面面相觑的白妙可和陆瑜。
白妙可想尝尝这宫廷玉液酒,但是陆瑜不喝她也不好先喝,于是她夹着嗓子说:“公子,奴家敬你一杯。
”说罢端起桌上自己那杯酒,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带着面纱。
端着酒杯的手顿时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她从没有这么懊悔过自己这张嘴怎么这么馋,此刻进退两难。
突然灵机一动,她将手中的酒杯转了个方向,径直向陆瑜嘴边递过去。
娇滴滴地说道:“奴家喂公子喝~”随着芊芊素手逐渐靠近,陆瑜不仅闻见了杯中的酒香,还有隐隐约约的栀子花香。
一时间,大脑仿佛被这娇滴滴地声音所麻痹停止了思考,身体便诚实地给出了动作。
他薄唇微张,就着女子的手饮尽了杯中酒。
下唇传来柔软的触感,是他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手指。
白妙可触电似的收回了手,感受着手指上的湿润,不知是酒还是别的什么。
陆瑜也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舔了舔嘴唇,莫名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他抬眸看向女子慢慢浮上绯红的耳尖,又突然觉得很是有趣。
于是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说:“我也喂你一杯。
”说着作势就要去揭女子的面纱。
白妙可惊恐抬头,下意识地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一不小心没收住力道……陆瑜感觉虎口一震,手里酒杯中的酒也洒了出来,尽数洒在了白妙可的身上。
她今日穿的本就清凉,浅红色的酒水落在衣襟上,立刻就透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陆瑜低头看过去,恰好看见残存的一滴酒水顺着沟壑流了下去。
他飞快的移开视线,拿起旁边的外袍伸手递了过去,低沉的说了句抱歉。
白妙可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了,她生气的扯过外袍披上,飞快的推门离开了,摔得房门震响,仿佛打翻酒水的罪魁祸首不是自己。
屋里剩余的姑娘们被突然发生的变故吓了一跳,小声讨论刚才跑出去的姑娘是哪个。
听见她们的讨论,陆瑜也回过神来,他感觉自己有些喉头发紧,气血上涌,疑心是不是酒水有什么问题,也不敢再喝。
跟楼里的媽媽说了一声,等康王完事儿以后传个话,说自己等着他的消息。
交代完便快步走出了醉春楼。
外面富贵正等在车边,看见自家公子出来,他赶着马车过来。
走近他才发现公子的脸有些红,耳朵更是红的滴血。
他紧张地问:“公子怎么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陆瑜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声音低沉的说:“无碍,喝了些酒罢了,回府。
”接着快速登上马车,将车帘遮的严严实实。
留下富贵在车外小声嘀咕:“公子不是千杯不醉吗,今日这是喝了多少,脸都红了。
”直到马车逐渐驶离街口,楼上探头张望的白妙可才将窗户砰的关紧,她已经换回了自己来时穿的那套男装,正在跟春杏抱怨陆瑜有多冒昧。
春杏真诚的发出疑问:“他是故意将酒水泼在小姐身上的吗?看着风流倜傥的公子没想到这么下作。
”白妙可心虚的摸了摸头,小声道:“也没有吧。
”春杏没有听清她的嘀咕,拿着白妙可披着回来的那件外袍继续问:“小姐,那这件衣服怎么办?”白妙可看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袍突然觉得陆瑜的身量真是高啊,自己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高挑了,穿着他的袍子还是拖在地上一截,她盯着弄脏了些许的下摆,皱了皱眉说:“拿回去洗一下吧。
”春杏没想到自家小姐居然还要留着那位流氓的衣服,却是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是。
二人收拾妥当就启程回家。
纵使经历不太美好,好歹今日有些收获,虽然不清楚陆瑜跟康王的交易是什么,但是听康王的语气是知道些什么。
康王的母妃当年是齐贵妃,在后宫中也是深得先帝宠爱,其外族齐家也是百年世家名门望族,而且康王是先帝的第一位皇子,作为长子,一出生便备受先帝喜爱。
后来他也成了皇子中的佼佼者,无论是从长子身份还是外族助力来看,康王都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不知经过了多少明争暗斗,皇位最后还是落到了小他三岁的太子身上。
新帝登基以后,没有给康王赏赐封地,而是打着兄友弟恭的名号将他留在京城,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个闲散王爷。
白妙可在心里想,也许康王并不真的是一个色鬼草包,只是夺嫡失败必须收敛锋芒才不会被忌惮。
回家的路上,她就有了个粗暴的计划,就是等康王把当年的事情写下来准备交给陆瑜的时候截胡,这样自己可以最快得到消息,也不必再欠陆瑜的人情,两全其美。
想好计划,少女早就将白天的烦心事抛到脑后了,几乎是倒头就睡。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算计的陆瑜可就没有这么心大了。
黑暗中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床帐难以入眠,一闭眼仿佛又看到了那雪白的沟壑中流下水珠。
他轻按自己的额角,想将这种画面赶出自己的脑海。
陆瑜从小熟读圣贤书,自认为抛去朝政上那些必须的手段不看,他也称得上是克己复礼的端庄君子,有些懊悔今日怎会如此逾矩。
他思考着自己为何不直接戳穿她,而是想要逗逗她。
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他感觉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一时摸不到头绪。
总之今日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他便决定收到康王传来的消息就主动递送给她,算是赔礼道歉。
月亮高挂枝头的时候陆瑜总算入睡,却在梦里又见到了今天的少女。
她还穿着今日的那身衣服,只是那薄如蝉翼的披帛却不知所踪。
陆瑜拿着一方锦帕替她擦着身上的酒水,触之所及皆是柔软。
少女双颊粉嫩,含羞带怯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对自己诉说着欲语还休。
他终于克制不住一般俯身下去,少女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眼尾的一颗小痣愈发灵动,他将炙热的唇落在上面,平静的湖面上荡起涟漪,一同浮浮沉沉。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