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佑和,”小侯爷萧翡咿咿唔唔的埋凌弗宁大袖里哭,整个人像被打湿的绿孔雀一样焉了吧唧。
“她那欻欻的眼神原来不是喜欢我,是想要我命——之前还纳闷美人手上老茧咋把裙子挂勾丝了呜呜呜!”
“……我也很纳闷你竟然活下来了。”凌弗宁没扯动袖子,只能专心研究挡下刺客的救主神器。
手上的绿绸扇内有乾坤,扇骨面镶嵌粉玛瑙、翡翠为材质的莲荷浮雕下,一个不起眼的铜鱼扣,只要轻轻推一下,扇头就会滑出一排刀刃。
“好东西,萧伯父花心思了。”凌弗宁收了刃,下一刻突然按住咿咿呀呀的小侯爷,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
“萧解奂,你用这暗器调戏了多少次我家丫鬟,嗯?”最后一声泄露几分阴冷。
“没有!没有!”小侯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以为这玩意得多重——我还不如上手!”
“呵。”凌弗宁看向了他的纤纤玉爪。
小侯爷顿感不妙啊,急忙道德绑架道:“凌佑和你果然是个冷血没有感情的家伙!本世子差点被杀嘞!差点变星星了——萧家将近断子绝孙、就在你的地盘上!”
“而且那刺客根本就是野路子,你怎么可能打不过她,我看就是故意砸青自个来停停停——”小侯爷深吸一口气:“别这样,兄弟,你手稳是出名的,但我胆子小,生下来才三斤……”
“牡丹花下风流鬼不是你的人生夙愿吗?”凌弗宁把机关推了回去,端坐坐好:“这事先别闹大,我会处理好给萧伯父一个交代。你以后别吵着闹着要新人,谁知道床头会不会给你来上一刀。还有你的侍从也是,我都不想说了……”
“天瑞这么大,不是每个产业我都插手,人流来往不计其数,而且最近不法帮——”
“——美人,吓坏了吧?还好伤的不是你,呦呦,手给我、捂捂更暖和……”
“……”
柳琼盈含笑道:“妾身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被记着呢?大人华冠丽服,风度翩翩,自然容易被不法之徒惦念,谋财谋色。”
“呀——你虽贫穷,但真是个诚实的姑娘!”小侯爷一脸真切的感动握紧她。
“如此佳人,实慰我心——来人,接着奏乐接着舞——!”
“佑和,刚刚真老刺激了,来陪我一杯压压惊……”
佑和他…呃…他,不想说话,但还是礼貌碰杯,客气的皮下是长久以来的绝对不解:
萧止山为什么不生二胎?
是不想吗?
……
“——我让他闭上眼,在他耳边说我无意冒犯,然后翻窗跑了。”
“你可真行,这妹妹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公孙恪颇为艳羡。
“妹妹?”曲匪冷笑一声:“——这个妹妹的下盘稳的可以踢死一只牛。”
“嗯?”
公孙恪还来不及疑问,就“嘭——”一声被天上的榆木枝叶浇淋满头。
“嗷嗷——虫!有虫!”公孙恪直接蹦跶五里地,直愣愣的朝回旋踢树的曲匪咆哮:“你又发啥子——”
只是还没骂出完整句,当场被树下曲匪阴郁、蔑视的眼神恫吓的一哽咽,腿脚登时控住不住一软——
那眼神太可骇太熟悉了,公孙恪已经好几年没看到了,可他的身体还保存着肌肉记忆,嶙峋的骨骼控制不住的颤抖,唇舌泛起腥甜,当场梦回和曲匪可怕的年少初见。
那时候他还是个爱玩木枷,对长兄抱有滤镜和孺慕的天真小屁孩,知道表兄要来投奔甚至兴奋的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对……他怎么就忘了当初的翡哥儿是什么死样子——
是什么时候起这种形象被所谓的阳光少年郎所取代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敢翡哥儿随随便便开玩笑的?
明明……明明刚开始……光说话都没什么人性……
公孙恪的面色一阵一阵的发白。
“公孙恪你——你怎么给跪地上啊?”曲匪将树根踢的遥遥欲坠,才捻了捻眉心,神色舒展开来:“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是不知道……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打算去拉公孙恪,却被下意识躲开,公孙恪登时瞳孔一缩:“我……我…”
“……”
曲匪没有收回手,而是沉寂了一会儿,将它轻轻的放到了公孙恪头上摸了摸,他倒映在公孙恪瞳孔里的样子有些少见的茫然。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曲匪的声音有些低哑。
少顷他露出一个复杂的、说不上好看的微笑。
“我不会伤害亲人…”他努力的挤出酒窝,但很快眼里就划过一丝莫名,嘴角立刻压了回去,整个人堪称严酷的阐述道:“上次也是,你绝不会被打断腿——总之舅母也好,二丫也好,阿…也好。”
“我都会护着你们的。”
“否则,这辈子……”曲匪最终没有说下去,因为反应过来这句话横看竖看都脱离了他的处世之道。
他摄取权力的理由什么时候如此正面了?
他…他怎么会有这种意识?简直自己都莫名其妙。
于是,他僵硬的收回了手,转了转手腕,在公孙恪眼里,曲匪有变回了游刃有余、无坚不摧、永远不会质疑自己选择的曲匪。
“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曲匪轻慢的笑了一下:“你…之后就会明白……小恪,帮我造一样好东西好不好?”
“…好。”公孙恪偷窥了下榆树被踢出的大洞,吞了吞口水。
……
“那公子说自己是初来天瑞,妾身看不太像,”柳琼盈描着自己清秀的小山眉:“但总归是来打听消息的浪人,对了,他说有个朋友,是玉玊坊的熟人。”
凌弗宁没有说话,突然推开了和室的纸门,粉红的凤凰花开绽入凭栏,园中红霞飘零纷飞。
鲜浓的浊色让他的心脉缩了缩,一种记忆深处中的幻疼从胸口炸开——
“——死人是不用吃东西的!”
小小的凌弗宁狼狈又痛苦的蜷缩在满是血迹的草垛上,小口小口,紧迫的喘息,呼出的气弥漫着绯红的潮湿。
从他模糊、弥留的视角里,一个玄色衣服的男孩被一个壮汉拎了着,壮汉下一秒就要挥出拳头——
“他死了,你损失五两,我要是再死了你损失十两,划得来吗?!”
男孩冲壮汉狂叫,闻言的壮汉拳头僵了僵。
男孩满身伤痕,死命的挣扎,脸上是迸溅的血红,他的眼睛反射出癫狂的银光——
“谁叫你们给这么点?喂苍蝇啊——死人就不用吃东西哈哈哈——”
那只肿的老高的眼珠子,突然直愣愣的转过来,充满阴冷的指着地上的气息逐渐微弱的小弗宁。如同一场斗兽场上刚撕咬完猎物的野兽。
“他要没气了——放我下来。”他听见男孩湿冷的笑声。
——
凌弗宁弯腰捂住胸口道:“难怪……难怪!!”
“…哈、哈、哈哈哈——”
“我怎么忘了他——原来是老熟人啊……”
他边发颤边大笑,全身阴冷,好像喘不过来气。
直到喉咙干涩,幽幽的直起身,看向高台下的花蕊,眸光深静冰冷。
护台的木栏被他握的咔咔作响。
“……就不该对你如此宽容。”
“我怎么会放过你……”
“呵既然你这么想见识‘花皇出嫁’,那本少司省就勉为其难…看看你要搞出什么鬼把戏。”他转了转手了的一枚牡丹戒。
“——可不要让旧识失望啊。”
……
天瑞是大虞宗教最繁茂昌盛之地,古时地紫君龙我第四子,承源教始祖子桑氏在曾此扎根,期间又不间断融入了外传的佛教,地安府的山神地母论,甚至边境的拔生教在此地也能找到数量可观的信徒。
此地曾经经常发生信仰冲突,但世宗时期各个宗教都逃不过一视同仁的强大爆锤。
所谓请神的玩不过带刀的,老子建庙,儿子拆庙。
世宗一身熊胆,不怕遭天谴和现世报,带头活埋了几个爱人祭的权贵,让他们去亲自陪伴自己心爱的真神。又咔咔一顿爆改,各地香火当场进灾区,佛堂成了救济院。
有这尊真大佛在,各个教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小心谨慎的为这个无神主义者打工,彼此势微之际,诞生了浓浓的患难情,也不抱团了,毕竟房顶都要被掀没了……
世宗被天收走没多久,新皇上位,各个教头琢磨了会儿新皇的脾性,发现跟他家好骗的老爷子一模一样,登时欣喜若狂,摩擦摩擦拳脚,打算挤兑死其他人,一跃成为国教,但他们显然么在神神叨叨的脑回路这方面,没比过新皇——
于是,勇敢的教主们,无了。
这方便了凌弗宁的爹作为司省收束宗教势力。之后笼笼统统几年,天瑞可称得上大祭司的,竟只剩他爹老弱病残一个了。
即使这样,他爹也没参与过天祭时的‘花神出嫁’活动,因为此乃扮神礼,换句话说,跟这两代了都没结出一朵花的凌家人,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你要是真想上,天瑞大家伙绝对乐意!
不是女孩也行啊,总得是童子鸡吧,花神花神,打扮的粉粉嫩嫩有什么毛病吗?
——没有!
而且是要出嫁给春神大人诶!多么神圣啊!那自然是喜气洋洋的从街头溜到街尾,最后把姓名刻在天福山的苦树菩提上——
所谓“天官亲启,赐福于当下,今年必定国运兴隆,民康物阜。”
多么有意义啊!
就是可能对未婚小男儿有那一丝丝超前……
但这都不是问题!纯粹的信仰会战胜一切!
“……”
从愤恨中回过味来的凌弗宁突然折断了扇骨,不对,他为了抓人牺牲是不是有点子大?
曲匪这方误会也一直挺大发的,他是个土生土长的荆安人,一个典型的实用主义。
在他的认知里:无论地点是墓地还是寺庙,没人吃的瓜果就等同于野生;
施粥的传教课是不听白不听的,内容是可以用来助眠的;
他也不是不信,就是真饿了。
当然,登基后拿天纬院的浑天仪烧烤,烤鸡啥的也烤的很均匀;
至于女神仙嘛…不是女娲就是菩萨!哪关心具体的。
只知道自家皇后十六岁打扮的那叫一个漂漂亮亮,被大家伙抬着风风光光溜街,老得劲了!
如果他知道那其实是出嫁神礼,早气的面目全非,保准刚来天瑞就跑去福山上划圣树。
……
可惜,错频就是这么开始的,所以五灯节当天,凌弗宁安排好人围堵曲匪前,他自己正被一群神官加侍女按着扒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