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
符谌在狱里待了几日,虽然是在古家的地盘,狱卒倒还没敢作践他。
他前前后后想了很多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的疑影也通过不断推倒重理渐渐明了,衙门之所以能带走他,无外乎是有人证,还有所谓的物证,物证这条路堵死了,可倘若人证改口,衙门也就没理由继续羁押他了。
古阊对于燕泠要保护好证人的说辞有些不解,若是杀了证人,那符谌的罪名岂不坐死了?
燕泠解释道:“在证人改口供之前,符家还会留着他,若是改了那就未必了。”
古阊道:“先生是说,符家想让证人推翻先前的证词,那份口供已经画押,此时改口按照例律可是重罪。”
“古大人是否记得?”燕泠笑道,“少府监钱琏是符大人亲自提拔上来的。”
古阊若有所思。
燕泠道:“太常寺有要紧的差事,近日我或许难以抽身,京兆尹将这件案子交给古大人查,也是看重古大人的能力,我也相信古大人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一间屋宅。
丁乙的父母妻儿皆被绑着手脚捆在一起,房屋四周浇了大量火油。
“只要这根火折子不小心掉落,整间屋子就会顿时变成火海。”钱琏蒙着面,他让人抓了丁乙在屋子外头看着,“我想先生也不想家破人亡的惨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丁乙跪在地上,他先前被打了一顿,鼻青脸肿,他道:“你……你想我怎么做?”
“先生做过什么,先生最清楚不过。”钱琏道,“只要你去衙门更改口供,说你没见过符谌有和物证一模一样的扇子,对先生来说不难吧?”
丁乙说道:“即便我肯,衙门也不会相信的。”
钱琏道:“只要你咬死说自己看错了,衙门当然会信。”
丁乙在犹豫,钱琏继续道:“先生好好掂量,是自己一命重要,还是屋子里头亲人的命重要,我答应你,事成之后,若你死了,我会保你家人这辈子衣食无忧。”
丁乙无有办法:“好,我照做便是。”
“先生识时务最好不过。”钱琏道,“如此,你何时改了口供,我便何时放了你的家人。”
丁乙如同踏上一条不归之路,他往衙门走去,满心都是被拿来要挟他的父母妻子。
突然,他被人捂住口鼻拖入一条巷子,那人冷冷道:“你真以为改了口供,对方便会放过你的家人?”
那人蓦然松开丁乙。
丁乙回神,他转身看清那人,仿佛看见活命的希冀,眼里霎时盈满泪水,他跪道:“大掌柜,您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许易川道:“到时符家反告你污蔑符谌,莫说你自己和你家人,整个山海阁都会被你牵连。”
丁乙也不知如何解释:“大掌柜,我实在也是被逼无奈。”
“先前官府突然来到山海阁,我便觉得奇怪,原来是有人告发了符谌。”许易川道,“虽然衙门未说是谁,但当时你的表情有异,我并未揭穿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哪怕你就此离开京都也好,可你拿了衙门的赏银,装作和无事人一般,你应当清楚你指证的人是何等身份。”
丁乙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鬼迷心窍了,可他爹欠了许多赌债,若填不上这个窟窿,赌坊的人便要卖了他母亲。
许易川问道:“我如今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十分肯定那把扇子是符谌之物?”
丁乙道:“符谌来山海阁,大多时是由我接待的,可他每次来手里的扇子都不一样,我只是恍惚记得好像见过。”
许易川叹了口气,责道:“你啊,真是糊涂了。”
丁乙求道:“大掌柜,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老父老母,还有老婆孩子都在他们手里。”
许易川道:“你去衙门改了口供,符谌一出来,你的亲人就会立马葬身火海,不去也只能稍作拖延,你不能再留在京城。”
思量过后,许易川把身上的银子给丁乙:“你现在速去准备车马,在距离城门最近的客栈等我,我去救他们。”
“算了,大掌柜。”丁乙忽然拉住他,“他们人多,您一个人如何带四个人走?还是别拖累您了。”
许易川问道:“你是想活命,还是不想活命?”
丁乙不说话。
许易川道:“如果想,按照我的话去做。”
钱琏派去跟踪丁乙的人早先已被许易川解决了,许易川翻上屋顶观察形势,对方共有四人,贸然出击惹恼对方反而不妙。
丁乙住的地方隔壁是间空宅,只有后面那间似乎有人住着,许易川朝地上扔了块瓦片,那群人听见动静,警觉地望过来,却没看见任何影子。
“大人,我去看看。”其中一人说道。
钱琏点了点头。
待那人走过转角,突然迎面一把瓦砾扬到他脸上,他顿时看不见,许易川眼疾手快击晕他,没传出什么声音,接着他脱下那人身上的黑衣套到自己身上,蒙上面罩只露出眼睛,之后回到钱琏身边。
“没什么,不过是屋檐的瓦片掉了。”许易川模仿着那人的声音说。
钱琏似乎没有产生怀疑,许易川借此机会观察,四周火油味极重,丁乙的一家四口皆被捆在屋子里头。
钱琏和两个同伙坐在阴凉处,过了半晌,许易川道:“大人,老七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七便是之前那个被许易川解决的人,钱琏叮嘱他若是看见丁乙进了衙门便立刻回来汇报。
钱琏也想到这点,自语道:“难不成还有人帮他?”
许易川道:“不如我再去探一探,免得那小子耍什么花招。”
“不。”钱琏抬手,指了另一人,“你去吧。”
“是。”那人得了命令随即离开。
许易川缓缓走到钱琏身边,他陡然出手击晕最后一个同伙,然后抽出匕首横在钱琏脖颈:“别动。”
一切都猝不及防。
钱琏怔怔举起双手,显然并未预料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老五是从方才去查看后围情况时就被掉包了。
“你可知我是何人?”钱琏镇定问道。
“不重要。”许易川道,“不过是一个仗势欺凌弱小的伪君子罢了。”
钱琏道:“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帮这厮,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不劳大人操心。”许易川说罢打晕了钱琏,又用院子里的麻绳将他们捆起来,然后往屋子里走去。
屋里的老少几人见到一身黑衣的许易川都被吓坏了,吓得缩在一团。
许易川道:“我是丁乙的朋友,他已经准备好车马,我来带你们走,现在就离开京城。”
许易川割断他们身上的绳索扶起他们,让丁乙妻子抱着孩子,他自己搀着丁乙父母往外走,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你们谁也别想走。”
许易川敏锐听到动静,他让丁乙妻子带着其余人躲到旁边的空宅里。
周遭骤然出现许多弓箭手,苏荆收到眼线的汇报,说在巷子里发现老七的尸体,便意识到钱琏那边出了状况,随即带人来支援。
许易川听了下,附近约莫有二十个弓箭手,他握着匕首,盘算着要如何突围。
然而苏荆却不给许易川思索余地,他抬手,只见弓箭手已全部做好放箭的姿势。
匪夷所思的是,弓箭手下一刻忽然惨叫起来,纷纷揉着自己的眼睛,弓箭都掉在地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我怎么看不见……”
“我也……我也看不见了。”
“救命……啊……”
那粉末迅速蔓延开来,苏荆的眼睛很快也被刺激得流泪,根本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待那阵刺激过去,在场所有人的眼睛皆是又红又肿,比兔子还厉害。
而原先那处,早已不见许易川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