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泠目下任职太常寺,平日极少现身于衙门,不过古提专门为燕泠在衙门设了个末职,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能名正言顺地出面。
古阊对燕泠倒不似古阆那般抗拒,虽然他也清楚燕泠的确比常人聪慧,不然古阆那小子也不会那么烦他了。
“不知燕先生有何高见?”古阊虚心问道。
燕泠道:“不敢,只是我还不知悉案情,不知可否劳烦这位大人为我讲述一下?”
衙吏看了看古阊,见他不反对,这才放心将案情向燕泠详细讲了一遍。
阮宵回到客栈,他换下沾血的外衣,大夫说蔚然并无大碍,不过他怎么也没料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行刺,还是在天子脚下。
他忍不住问阿瞳:“你说是谁这么大胆?”
阿瞳摇头:公子,咱们都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不是听见有人喊才去的吗?”
阮宵没说什么,遂让阿瞳把外衣拿去处理掉。
怙湖边,漱蕉口。
燕泠听完衙吏的讲述,便提出要看一眼他们搜集倒的物证,衙吏只好将物证箱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带血的扇子和一把匕首。
燕泠问古阊道:“古大人对此案有何见解?”
“此案虽说是行刺,可我觉得有不妥的地方,既然这里是案发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比如泥石飞溅,树木折断,亦或者马因受到惊吓而挣脱缰绳。”古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点,“而且除了谢懿,竟然没有第二个目击者,也就是说眼下只有等蔚然醒来才能问到更多案情细节。”
燕泠轻声道:“漱蕉口浪大,痕迹被湖水冲刷抹去也是有可能的。”
古阊面色露出惯有的阴沉。
蔚然这两个月风光无限,难免招人嫉恨,又是蔚家义子,身份微妙,加上自己也干了些没脸没皮的事,凶手要么是一路跟踪蔚然至京郊,或是提前打听到了蔚然的行踪,不过谁会如此在意蔚然的动向呢?
稍许,燕泠适时道:“古大人不必忧心,好在眼下并非全无头绪,这把扇子遗在此处想必不是偶然,或许是凶手之物,古大人不妨画下此物再派人四处打听,看有无人认得此乃何人之物?”
古阊疑惑看向燕泠:“燕先生怀疑扇子是凶手不慎遗落的?可是凶手行刺自然一切从简,为何还要随身携带一把扇子?说不定这是蔚然或者谢懿的东西?”
“蔚然白衣出身,在蔚家寄人篱下,性格谨慎,其次我听闻谢家家风严谨节俭,世子府中具简朴素净。”燕泠平静道,“因此我推测这把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扇子并非他们二人之物。”
古阊不大喜欢燕泠那种冷静却隐含轻视的语气评价蔚然,他抱臂道:“就算蔚然性格谨慎,也不意味着他今日不会佩扇出门,他和谢家二公子出来游玩,天气炎热,于是他从蔚家库房里拿了把扇子,想着走热了扇风凉快凉快。”
燕泠没有顺着古阊的话下去同他争辩,而是道:“古大人,谢懿目睹当时有三个凶手,匕首或只为其中一人所持,其余凶手当中有一个或以扇为器,且身份不低。”
“……”古阊突然体会了一番古阆的心情,好在他不会像古阆那般非要跟燕泠呛,索性也道,“燕先生言之有理,我这就先让人去打听。”
过了会儿,古阊问道:“还有一事,虽然谢懿和蔚然交好,但鉴于谢懿是唯一在场之人,况且出事前他们一直在一块,衙吏经过寻访都说是听见谢懿最先喊的“来人”,俗话说贼喊捉贼,我觉得他也颇为可疑,我欲将他带回衙门严加审问,燕先生以为如何?”
燕泠思虑后道:“古大人若心存疑虑多加询问也是公事公办,不过尊祖父康平候和老靖安侯谢暨乃八拜之交,纵使古大人再有疑心,在未有确凿证据之前,古大人对谢懿务必要以礼相待。此外,谢懿和蔚然自小一起长大,关系非比寻常。”
“燕先生怎么知道他们自小相识?”古阊古怪问道。
燕泠怔愣片刻道:“我也是听说的。”
古阊没再追问什么。
“裕梁。”燕泠忽然道,他伸手带过古阊走远了些,“虽然此前蔚然在古家遇刺的事外头并无多少风声,但并非外人不知而是因为惧怕古家所以不敢议论,京兆衙门调查此案必然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越是人人知道你费心查案反而对古家有利,但也要万事小心。”
古阊颔首:“知道了。”
燕泠继续道:“待蔚然醒了,劳你代我向他问候一声。”
古阊转过身问道:“燕先生和蔚然很熟吗?”
燕泠浅笑:“那倒不是,你娶亲那日我们见过一面,此番他受伤,我也有些担心。”
古阊了然,随即吩咐衙吏准备回衙门再作打算,他问道:“燕先生要一同回衙门吗?”
“迟些我还要去别的地方,便不和你们一道了。”燕泠婉拒道,“保重。”
古阊不作多留,待众人快走出半里地时,他突然回头看了眼依旧站在湖边的燕泠,自打他进衙门起,从未见过燕泠出现插手任何一桩案件,为何此番二叔会突然派燕泠来,莫非燕泠早已知道些什么吗?
晚风吹拂过燕泠的衣摆,他并未回头,目光平静望着湖面,随后解下套在树干上的缰绳缓缓策马离去。
黄昏。
阮琼至外面回来步上客栈的楼梯,当他路过阮宵房门时,他骤然停下,接着抬手敲门。
阮宵在里头听见动静便打开房门:“先生,您回来了。”
阮琼踏进房间往里走,目光似在搜寻什么,最后站定在一处,盯着阮宵直截问道:“今日去了何处?”
阮宵顿时被阮琼冷厉的语气吓得心虚,脑海随即一片空白,干巴巴道:“先……先生,我今日就和阿瞳去湖边钓鱼,回来之后还把鱼送给老板娘,让她帮我们晚膳加菜,真的,不信您问阿瞳。”
阮宵费劲解释一通,可阮琼并无松缓之态,只见他也不打算追问,只等阮宵自己坦白。
“公子,您忘了。”阿瞳悄悄在阮宵耳边提醒道,比划着,“那位公子……你不是还送他去医馆了吗?”
阮宵一愣,赶紧道:“没错,先生,我们下午在怙湖钓鱼时听见有人喊救命,我和阿瞳就过去帮忙,结果看见有个人浑身是血倒在湖边,后来听说是遭遇刺杀,之后我们一起把他送到医馆,幸好大夫说他没事。那个人上回先生在山海阁也碰见过的,叫蔚然。”
阮宵这回如实交代完后,才见阮琼凛然的目光松缓下来随即离去,不过阮宵见他并未回房,而是又往外去了。
“还好你提醒我,方才先生突然进来,还那么凶,我都险些忘记提这件事。”阮宵心有余悸道。
阿瞳琢磨道:“公子,会不会是先生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所以误以为你干了什么坏事?”
“你个乌鸦嘴,我能干什么坏事?”阮宵听了两眼一立,惊吓化为不满,一掌过去将阿瞳推出门,“快去叫老板娘帮忙备些热水,我好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