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阊开门见山的道歉令蔚然感到意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从古阊的神情来看不像是被逼迫着来的,倒像是心甘情愿的,蔚然有些疑惑,既然古家想让他自认倒楣,为何还要让古阊来作这一出?
蔚然漠然道:“多谢古公子挂怀,我并未这么想。”
古阊追问道:“那你如何想的?”
蔚然猜测古阊此来或许只是他自己的主意,若不然也不会选在这种地方见他,他思虑后道:“我想此事到此为止。”
不料古阊直截问道:“到此为止?是古阆那混账让你这么说的?是二叔?还是我爹?”
“古公子多虑了。”蔚然冷冷道,“如若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说完,他越过古阊准备离去。
“燕先生说你必不会选择追究此事,我还不信。”身后传来古阊的声音,“如此深明大义,是古某不识好歹。”
蔚然顿住,古阊向来高傲,这样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实在匪夷所思,蔚然转过身,语气和缓些道:“古裕梁,我不欲追究只是因为我不愿为幕后之人所利用,我也知此事并非古家所为。”
古阊从蔚然身后走上前来,突然笑了两声,随后有些兴味道:“头回听见你连名带姓地唤我,倒还挺特别的。”
蔚然:“……”
蔚然不知要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受,他攥紧了手,倘若这不是在宫里,他甚至不知自己会不会因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事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告辞。”,蔚然说着转身。
“别急着走嘛……”
只是门被突然推开那一刹那,蔚然不由慌张起来所谓祸不单行不外如是,他顿时迫使自己必须想出一个合适的措辞向来人解释他为何和古阊同在一处还是在这种地方,万一那人嘴上没把门转头说了出去岂非更加坏事?
蔚然千想万想,没想到来人竟是怀王,还好是怀王,看清来人后半晌,蔚然方松了口气。
楚昕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一巡,问道:“本王才刚路过不防听见有人说话,灵斐阁荒置已久,你们聚在此地做什么?”
“见过王爷。”蔚然率先行礼,古阊随后也行了礼。
所幸古阊未再多言,而是径直率先离开了灵斐阁。
正如怀王自己所言,灵斐阁平日本无人会来,蔚然自然也不认为怀王真的只是恰好路过,他道:“多谢王爷解围。”
楚昕道:“上回见你,气色倒还好,不想才过了半月却憔悴许多,这京中的事的确不易应付,别把自己弄太累了。”
见楚昕正要离去,蔚然忍不住道:“王爷请留步,我有一事想向王爷请教。”
楚昕问道:“何事?”
“王爷耳目神通,想必也听闻昨日之事。”蔚然也实在不知向谁求教,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楚昕能帮他,“王爷,我思来想去刺客应当不至于用毒箭,如果我死了古家必然要彻查以证清白,反而对刺客不利,那么刺客为何要用毒箭刺杀我呢?”
楚昕听后神情有些奇怪,随后他语气平平道:“他们的确不敢用毒箭,但不意味着你身旁的人也是无辜的。”
蔚然一凛,恍然道:“王爷的意思是那毒箭是用来刺杀阮先生的?”
楚昕道:“此话本王本不当讲,但你对阮琼的信任是否太过了些?否则不会久困于如此浅显的问题当中。”
蔚然不知楚昕这话是褒是贬,但他下意识有些抗拒,辨驳道:“王爷,若您也遇到一个三番四次救您于水火之中,对您处处照顾却从不向您索取回报的人,您也应该会很信任对方吧?”
“若本王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很难说不会。”楚昕也不恼怒。
蔚然反应过来自己失言:“王爷恕罪。”
楚昕平静道:“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对你的确颇为照顾,刚到京城时还向我问起你好不好,你想知道什么,何不当面问他?”
蔚然沉默以对。
“对了。”楚昕提醒道,“还记得你应允过本王的,六月廿五随我出城一趟,不会忘了吧?”
“……”蔚然险些忘却此事,不过他也不住好奇那日楚昕究竟有何要事,“是。”
楚昕临走前叮嘱道:“放宽心些,回去好好歇息。”
回府半道上,蔚然估摸着大约到了何处,他看了眼外头然后道:“停。”
车夫勒停马车,蔚然下车,对车夫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若是义父问起就说我很快回去。”
蔚然抬手看向掌心,昨日阮琼在他手上写下“山海阁”三个字,大约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在古家说,因此让他去一趟山海阁。
蔚然希望自己并没有会错意,他想起楚昕的话,他不觉得信任阮琼有何不妥,毕竟一个人对自己好与不好是能感觉到的,只是这“太过”二字又令他清醒了几分,不知为何,他有些厌恶这种不坚定。
蔚然踏进山海阁,此时里头已没几个客人,他不知阮琼此时是否在此。
“蔚公子。”一个相貌端正、精明相狐狸眼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远处,且目的极其明确地朝蔚然走来,他站定后道,“在下许易川。”
这名字耳熟,蔚然想起来是阮琼当初离京时说如有需要他可以与之求助的人。
两人互相打量彼此,蔚然作揖道:“许先生。”
“家主已等候许久,请随我来。”
蔚然跟着许易川,心里头盘算着待会问什么合适,难道真的要问为何有人要刺杀他吗?或者问他昨晚是否是故意出现在凉亭?如此,会不会越界?
向来客人至多只能上到二楼,许易川却带蔚然来到三楼,他敲了敲门,然后轻轻推开请蔚然进去,蔚然不禁有些紧张,他迈进门往里走了几步,只见阮琼坐在书案前,身上系着银缎织花外袍,底下穿着交领白衣,正翻看着本厚如土砖的书籍,手边还有一方笔砚。
阮琼见蔚然到来,随即将牙签别在书页里头,然后合上起身交给许易川,经过蔚然面前时只道:“坐。”
蔚然不知阮琼要做什么,但他见阮琼没有落座之意,而是往角落里的檀木柜走去,蔚然盯着阮琼的背影,还有那头赏心悦目的白发,目光又落到他那不合时宜的衣物上,比起昨日易容后的阮琼……蔚然像是想起什么,婚宴上他喝了掺了药的酒,神智难免有些混沌,他隐约记起昨晚情急之下好像喊了阮琼的字,先前还说了些奇怪的话……
“怎么了?”思绪骤然被打断,蔚然回神,只见阮琼拎着一只黑布包裹站立于面前,“坐吧。”
蔚然出神般坐到榻上,想了想问道:“先生的伤可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