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板起脸,眸色凝重,故意吓唬他道:“谢大人可知,好奇心过重,是会害死自己的。
”谢遥一脸无惧,他爽朗一笑,恣意地说道:“小爷我可是吓大的,云大人莫要转移话题。
”少年笑道:“你这坛酒没来得及收,被我取走了。
”“砰——”谢遥将酒坛子放在书桌上。
他凑近阿昭耳边悄声说道:“云大人不如悄悄将告知我,这酒中究竟加了何物?这样算是你我同谋,若是陛下怪罪下来,自有小爷为你顶着。
”阿昭眨了眨眼,但笑不语。
她和谢遥相识,不过短短三日,她是平民出身,对方却是世家子弟。
二人身世如云泥之别,见闻与心态都大不相同,她如何能轻信对方?她出身寒门,不可能轻易相信世家子弟的话。
她与谢遥的关系简单,无非是同僚罢了。
不似她和忘尘一般,二人互惠互利,手中都握有对方的把柄,有着不尽相同的目标,才能坦言相对。
但是,谢遥从小被骄纵长大,丞相府中也只有他一个独子,并未勾心斗角诡谲之事沾染他,行事作风皆是恣意妄为,随心而动。
阿昭不能完全信任他,但也对他并不忌惮。
他们二人并无利益冲突,也没有私人恩怨,从这位谢小公子执意跟着她前去酒楼,又帮她清扫了窗外的那些杀手。
她也能隐隐察觉,对方并无恶意。
“此物无毒,就是呈交给陛下,让御医来查,也是查不出差错的。
”阿昭垂下眸子,弯唇一笑,眸中是运筹帷幄的暗光,“谢大人不必为下官忧心。
”“谁、谁担忧你了?”谢遥忽然被人戳中了心事,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眸忽然睁大,一副“我没有,你可别乱说”的模样。
少年脸上稚气未脱,一副侠气模样,口是心非的模样有些可爱。
阿昭心中有些诧异,在世家之中,竟还有这样干净淳善的少年郎,倒是十分稀奇。
谢遥将窗子打开,把酒坛子中的竹叶青倒出去,满脸写着“湮灭证据”这几个大字。
阿昭从未见过这样内心纯善的少年,心中有些触动,也被他有些幼稚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
她忍俊不禁,低低地笑出声。
谢遥将酒坛子放下,解下腰间缠着的另一坛酒,“云大人可要尝尝?”谢遥看着面前的少年面容白净,唇色有些苍白,外罩一件披风,难掩单薄的身姿,脑海里就浮现此前对方所说的话。
“云某家世清贫,从未见过如此好酒。
”谢遥不知这是阿昭的托词,只是听到了,觉得有些可惜,自己脑补了对方家世清贫,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拼尽全力才揽下了一个几乎难以完成的任务,只为了报答救命恩人的悲惨故事。
“佳酿难得,若无好友共饮,岂不辜负?”谢遥将酒倒入杯中,放到阿昭面前。
“谢大人今夜来寻我,只是为了饮酒一事?”阿昭鼻翼微动,谢遥带来的好酒酒香浓烈,似乎不是锦都城所产的酒。
谢遥坦然一笑,直言说道:“是多谢云大人救我一命。
”他记得那舞姬送来酒壶,酒壶盖上有红蓝两颗宝石,那舞姬为他斟酒之时,手指悄悄按动了那颗红色的宝石。
是悄悄将有毒的酒水斟入他杯中的细微动作。
他让人去查了,那是一种剧毒,服下之后一炷香之内七窍流下,无药可解。
是皇室专用的密杀之法,一般都是用于解决专权的大将或者官员。
“谢大人出身世家,应当早就看出那酒水有毒了吧。
”阿昭静静地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落之声。
这样静谧安宁的夜晚,也不知外面还有多少百姓在流离失所,她没有饮酒的闲情雅致。
“这倒没有……”谢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他其实看到了那舞姬的动作,而且他事先有准备,在袖中藏了一块海绵。
不过,他担心打乱了云笺的计划,所以举着酒杯正打算假装饮下。
没想到,云大人原本自身难保,却仍假借醉酒将他手中的酒杯打翻。
阿昭笑了笑,沉默不语。
谢遥说谎之时,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
这一点,只怕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却没想到这个耿直的少年居然会为了感谢她,买了一坛酒来答谢。
听闻,谢家小公子的酒,只与挚友共饮。
而他们相识不久……如今想来,坊间传言,不过……只是谣传罢了。
谢遥干脆地饮下一杯酒。
阿昭将酒杯递到唇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开口问道:“谢大人,这酒醇香诱人,不知是在何处购得?”谢遥摆了摆手,满眼真诚说道:“这酒不过是方才那个酒家买的,算不得顶尖好酒。
”谢遥爽朗地一笑,“待你回到锦都,我自会请你到锦都城中最好的酒楼,痛饮一番,喝个尽兴。
”阿昭听闻这酒是在仙品楼买的,顿时间心中警惕,将酒杯放下。
“云某还有要事要处理,今夜便不留谢大人了。
”阿昭倒了一杯茶水,放了解酒的药粉进去,将它递给谢遥。
谢遥饮下一杯清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请到了门外。
他挠了挠头,满脸不解,酒坛还留在云笺的房中……不过这酒本就是要请云大人喝的,把所有的酒都给云大人也无妨。
谢遥走在雨中,身旁的侍从前来为他打伞……他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这澧南郡的酒,这般烈的吗?”谢遥满脸通红,身体不适。
他走到廊下,摆了摆手,对着侍从说道:“你去同云大人说,那酒过烈,还是莫要喝了。
待回到锦都,我会请他喝世间最好的……”谢遥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中,他身体燥热,身上带着微弱的酒气,还有些许茶香。
谢遥脱下粉色的衣袍,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阿昭看着谢遥带来两坛酒,沉默不语。
加了往生草的酒坛,她命人暗中处理了。
另外一坛,虽然是风月场所买的,里面被人掺了□□,但是她也不好驳了他的心意。
阿昭将酒坛合上,放在隔壁储物的房间。
没多久,就听到谢遥派人来传话,让她别喝那酒。
一向喝惯酒的少年,第一次喝了催情酒,恐怕是把迷惑人心智的药物,错认成酒性浓烈吧。
阿昭眉眼弯弯,脸上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轻松。
她把披风脱下,在床上躺下。
耳畔传来窗外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的雨滴声,雨打屋檐,夜深人静,让人心神宁静,很快便陷入静谧的梦乡之中。
锦都城,沈府,书房。
沈煜与沈墨对坐。
堂兄弟二人坐着品茶,他们都不是急性人,安静地坐着。
没人开口,便一直这般安静下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沈墨一袭玄色衣袍,依旧在安静品茶,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沈煜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那个好弟弟,让我天时阁的人迁居到岛上的另一侧,划出二分之一的地方。
这是何意?”沈墨听了他的困惑,慢慢地思索了一会儿,眼底深处不自觉染上几分笑意。
沈墨没有告诉沈煜真相的打算,他忍俊不禁地说道:“既然他传信与你,自然有他的用意。
我家阿昭心地善良,还能害了你不成?”“心地善良?”沈煜闻言,顿时间失笑。
当初纵火焚船一事,他可是亲眼看见了那个少年,挥刀自如,杀人不眨眼。
沈墨他……瞎了?沈煜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澧南郡的仙品楼,派人来秘密报信,说几日前,有人买通了当地酒楼的舞姬。
”他垂眸饮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说来也巧,今夜国师派人抄了几个澧南郡官员的府邸。
”沈煜笑问道:“还有一人,今夜找我天时阁雇佣人,想要做一件事……你不妨猜猜,他想要做什么?”他眸中划过一抹算计,与在外人面前与世无争的模样,截然相反。
青衣少年眼尾下勾画的水莲花,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妖冶的光亮。
沈墨垂着眸子,看着茶盏中的纹理,对沈煜所说之事并不感兴趣。
这些消息,他早已知晓。
只是阿昭是他看着长大的,自打阿昭揭了皇榜之后,便成了左相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举一动都需要万分小心,稍有差错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沈墨心里担心,却没办法立刻奔赴到阿昭身边。
如今齐丞相一党,还在对沈府虎视眈眈,他无法光明正大地派人前去澧南郡,只能暗中派人帮阿昭。
沈墨缓缓地开口说道:“国师既然已经抓到了贪墨官银的人,想必明日便会启程将人押解回锦都。
”他眸底深处是诡谲。
沈墨抬眼看着沈煜,脸上是镇静自若,他平静地开口说道:“我们的计划,也应当运作了。
”“既然你我联手,能将这朝堂的风云搅动,为何不能直接……咳咳……”沈煜手握成拳,抿唇低低地咳嗽。
沈墨抬眼看着沈煜,眸中深处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微微抬手,却又很快镇静地收回。
沈墨冷声拒绝道:“当初你我合作,约定已成……我与你同道殊途,最终目的虽不同,但是所要做的事情,却是不约而同。
”他接着说道:“永封帝生性多疑,若是此计不成,世家会被他一个一个瓦解。
”沈墨沉着冷静地开口说道,“如今水患严重,北戎北疆乃至南祁,都对东曌虎视眈眈,若是他死了,朝堂动荡,谁为皇?”“我知晓你恨他入骨,我全府亡故。
定北王军九万忠魂,被构陷为叛主谋逆、投敌叛国之辈。
我的仇,我的恨,不比你少。
”沈墨握紧了茶盏,面色冷峻,眸中一片清寒。
“时局动乱易,收复河山难。
”沈墨一字一句说道,他是将门子弟。
虽耳濡墨染不少忠君护国的思想,但是也在这些年的寒心之中渐渐消磨。
如今他心中深处,就只剩下护国一念了。
“可我……”沈煜低声咳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