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沈墨一行人万分小心,可是不巧,他们遇上了马匪。
匪徒乌泱泱的几十号人,将沈墨和一众随从团团围住。
沈墨自幼习武,身手自然了得,携带的仆从也都是学过功夫的。
照理说,这些马匪自然是不敌沈墨一行人的。
可是,一场苦战下来,有不少仆从吃了暗亏,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沈墨一袭黑袍,手持一柄铁剑,在人群中厮杀。
他双眸通红,脸侧沾染了血迹,身上萦绕着鲜血的气味。
沈墨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身上的黑衣色泽也更深,但没有一滴血是他自己的。
他纵身一跃,使出轻功,将为首的匪徒斩于马下,马匪携带的火把掉落在地,忽明忽灭的火光映照在少年俊秀的侧脸。
沈墨一双冷眸并无情感波动,拔剑杀人的动作干净利落,宛若一樽杀神。
不到一炷香,沈墨和随从将一众马匪诛杀。
对打过程中,沈墨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些马匪身手似乎自成一派,不像寻常马匪一样出招杂乱无章,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府兵。
可还来不及审问,被擒住的马匪便咬舌自尽。
出了这档子事,沈墨决定连夜赶路前往锦都城,临走前他查看了马匪身上的痕迹,却没能发现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牌令。
他摸了摸马匪内里的衣衫,是上等的云绣锦,只有锦都城达官贵人可以享用,还有……世家中仆从立功之后,会得到主子的赏赐。
锦都城……看来是有人不希望他能活着回去。
他谋划回归之日已经筹谋了整整三年……他归来时,神挡杀神,佛挡诛佛!几十具“马匪”尸体被搬运进破落的寺庙……沈墨骑着高头大马,长剑一挑,地上的火把掷向破旧的古庙,破庙渐渐被火焰吞噬,尸体与庙宇一同化作灰烬。
沈墨攥紧了缰绳,眸光冰冷。
他已经小心翼翼,可还是有人想治他于死地,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背后的人。
沈墨的眸子暗了暗,眸光闪过狠绝。
他扬鞭策马离去,背影决然。
破庙被火蛇吞噬,连同墙边写的一个秀逸的字,都被埋藏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
阴云渐渐消散,月光落在破庙中,一缕月光柔柔地落在墙角处,那俨然是一个“昭”字……阿昭这边岁月静好,她并不知道沈墨被人暗中截杀。
她每日呆在船舱的房间内,翻阅古籍,她喜欢独处看书,很少走到船舱外。
巧的是,那位沈大公子也是足不出户的性子,据他的仆从所言,沈大公子喜欢安静,也亏得他的到来,整艘船的风气似乎都有了改变。
夜间喝酒斗殴的商人也不见颓唐,反而时常在船舱中走动,盼望着能跟那位富甲天下的沈大公子搭句话。
又过了几天安宁日子,阿昭带的书籍也已被她尽数看完,这些书卷都是科考必考的内容,她早已滚瓜烂熟,可惜科举并未向女子开设恩科。
阿昭盼着能找到江湖中传说的那个秘阁——天时阁。
那能修改女子身体构造的药丸,纵是千金,她也要购得。
这几年吗,她也悄悄派人出去打听过天时阁,不过江湖上关于天时阁的传闻诸多,真假参半,叫人难以分辨。
无人知晓真正的天时阁究竟在何处。
阿昭坐在船舱内,品着上好的西湖龙井,手持书卷,温习着书中的内容。
到了夜间,整座船舱,静谧无声,往常还会有船夫敲更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今夜十分反常,四周静谧极了,就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耳畔只有烛火炸做火花的声音。
阿昭儿时在人贩子的虐待中长大,对“养父”“养母”回家的脚步声格外敏感,听力也因此变得优于常人。
今夜,太安静了……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阿昭快速起身,将蜡烛吹灭,屏住呼吸。
为了以防万一,她都将东西放在包裹里,遇上紧急情况,背上包裹即可逃离。
她竖起耳朵细听……“笃笃……”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对方蹑手蹑脚,但是脚步声稳健有力,像是训练有素的人。
帆船也在河面上停止,窗外的水声也慢慢变小。
明纸窗户被挖了一个小洞,一个小竹筒探了进来,迷烟渡进房中……阿昭自从上辈子栽在蒙汗药上,这辈子出门便长了个心眼,她提前服下了藏在怀中的迷药解药。
她装作晕倒的模样,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幸运的是,门外的人似乎并非针对她,也并未开门进来确认,听到她“昏倒”的声音就直接离开了。
阿昭松了一口气,在听到脚步声远去之后,她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背上包袱。
这个船舱已经不安全……她必须尽快离开!阿昭悄悄把窗子开了一条缝隙,没有发现停泊的船只。
水匪应当是从另一侧上船。
她顺着窗台爬到了隔壁的房间,蹑手蹑脚,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引起匪徒的注意。
阿昭发现随行的两个仆从中了迷药,昏倒在地,她给他们喂了解药。
不过,两名仆从中药时间太久,身体还未恢复,手脚依旧绵软无力。
“是我等无用,给小公子添麻烦了。
”其中一名仆人抱拳小声致歉,他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他们原本是主子派来保护小公子的,不曾想遭人暗算,竟中了迷药。
反倒是小公子一片善心,将他们救醒。
阿昭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她活了两辈子,最信任的人只有她自己。
至于忠心的仆从,她也只是能帮就帮罢了。
“我没事。
”阿昭沉默片刻,“他们迷晕了整艘船的人,不知意欲何为,我记得船舱后边有一艘逃生用的小船。
”只是还没等到他们完全恢复体力,船上便燃起了猛烈的火光,帆船本是檀木造的,又被人泼上了火油,顿时间火光连天,烟雾缭绕,火势渐渐蔓延到他们所在的房间。
刺鼻的烟气在鼻息间缠绕,阿昭被呛得闷声咳嗽,她扶着两个人悄悄从廊道走出去。
阿昭把小船放下去,让两名仆从先上去,仆从手脚软软无力,倒在小船上难以动弹。
这时,阿昭发现这艘小船竟然只能容纳两个人。
两名仆从中了迷药,浑身乏力,她若是杀人灭口,将人推下船,自己便可划走小船求生。
可是……阿昭手中紧紧握着匕首,匕首的冷光折射着船舱上的火光,映照在她沉着冷静的侧脸。
她抬起手中的匕首,眸中闪过一抹狠绝……却终究没有下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水光。
“哗——”阿昭咬牙,手起刀落,将绳索斩断!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因为一己之私,牺牲无辜者的性命……“告诉我兄长,就说……”阿昭顿了顿,声音低哑,“……愿他,得偿所愿。
”“小公子!”两名仆从想要上岸,可是四肢麻软无力,就连船桨都无法握住,只能顺着水流飘往远处。
阿昭背着包裹,手中握着匕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也想过杀死仆人自己逃生,可终究良知胜过了求生的欲望。
她本就是浮游无依的人,能让她多活几年已是上天开眼。
只可惜……没办法轻手手刃上一世的仇人……这艘船很快就会沉了,她只能另找求生的法子。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会跳船离开,可这里是江心,她体力不足,很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溺亡……阿昭返回了船舱内,路过几名手持刀剑的黑衣人。
她心中紧张,飞快地闪身进了一间房间。
门外传来交谈的声音。
“那边找了吗?”“找了,没……没找到。
”“废物!再找不到他,你我都要受罚!”黑衣人满含怒气的话,在黑夜中格外刺耳,像是头顶高悬的铡刀,随时可能落下。
片刻后,耳边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阿昭在漆黑的房间内,发现这个房间与她的房间方位相对,她悄悄打开窗子的缝隙,侧眼偷觑黑衣人的数量和船只。
眼看着大约有几十艘小船,她猜测黑衣人的数量大概在一百左右。
船舱上火光连天,整艘船快要淹没,事到如今唯有混在那些黑衣人之中,才有可能求生。
“……救、救命。
”耳畔传来气若柔丝的温润声音。
阿昭吓了一跳。
她原以为房间内的人早已睡死,却没想到,那人跌坐在床榻边,露出的出尘面容有些熟悉……正是前几日匆匆一瞥的沈家大公子。
“救救我……咳咳……”那少年郎体弱,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月色朦胧,映照在他的脸上,他如同坠落人间的仙子,凄惨中又别有一番美感。
阿昭并非善人,如今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她和这位沈大公子不过萍水相逢。
一面之缘,不足以让她冒险救他。
她喂给他一颗解药,这药丸入口即化,也不用担心他咽不下去。
担心他喊叫,阿昭扯了一块布,一下子堵住那俊美少年郎的嘴。
“闭嘴。
”阿昭警告地瞪他,小声斥责。
若是让他喊来了黑衣人,他们俩的小命都要不保。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仿佛会说话一般,似乎在说“救我”……“若我猜的没错,他们找的人是你。
我怎会自寻麻烦?”阿昭冷着脸,低声地回应少年郎的求救。
少年面露迟疑,被堵了嘴,他说不出话。
从整艘船静默无声之后,她心中便有了猜测……那些黑衣人并非打劫钱财的水匪,怕是这位沈大公子的仇家,他给她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她给他喂解药已是仁至义尽。
她自身难保,如何救他?上一世她在花楼里看过许多话本,花魁姐姐语重心长的告诉她,路边的男人不能乱捡!船上的也不能。
乱捡男人,很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一阵冰冷的晚风吹过,紧闭的窗子开了一条缝。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少年郎的身上。
他低敛着眉眼,绝色出尘的面容在夜间显得无比落寞,像是一个被人舍弃的可怜人。
在他身上,阿昭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影子。
孤苦无依,被人抛弃。
怕自己心软,阿昭在心里默念了三次:路边的男人,不可乱捡。
她转身便想离开……下一刻,她的目光被少年郎衣衫上的三足金乌玉珏吸引住,她呆愣在原地,这三足金乌玉珏……似曾相识。
这玉珏,和她三年前典当的那块玉珏十分相似,可是……不是她典当的那一枚。
“嘶……”阿昭小腿一阵刺痛,她回过神,瞪着那一脸无害的少年郎。
她一时不察,竟着了这少年的道。
少年郎吃了解药,体力也渐渐恢复。
他缓缓抬手,慢条斯理地拿出堵住自己嘴巴的绢布。
少年郎唇色发白,露出一抹淡笑,笑容无害,却叫人心中生起一分寒意。
“这根银针上涂了毒药,七日之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在下锦都沈煜,还望公子出手相救。
”少年郎淡淡地说着,如同地狱的幽灵。
少年左眼下勾勒的皎白色水莲花瓣,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他生了一双狭长丹凤眼,平白给他整个人多加了几分邪气。
世家大族的大公子,果然不会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阿昭:“……”原来是朵黑心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