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三日了恩仇 > 遗忘死者
    景南陌目送着周老九去远,自己换了个方向,重新找了条少人的小路蹲守南市的摊贩。

    一上午下来,被她又遇上二三个,然而打听之下,除了有人反应昨天一整天没见着钱监市之外,再没得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而景南陌也试着问有关钱真妻子月娘的讯息,发现因为过去了数年,大多数人已经淡忘了。

    甚至提起月娘,有人直接摆手,直到说她是“钱真的妻子”后,对方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景南陌先前在周老九那里听说的、月娘力阻钱真收受孝敬的事,根本就没有人再提起。

    这些在南市日久的商贩,对月娘的印象更多停留在了“不规矩的女人”。

    景南陌有些慨叹,却也没觉得特别气馁。

    能从周老九口中掏出不少讯息,对她来说已算意外之喜。

    眼见日上三竿,有些只做早市生意的摊贩已经散去,她便按着先前所想,要去瞧一瞧阮菖蒲原本的学徒,冯小帛。

    冯小帛学着了阮菖蒲的手艺后,最开始摆摊的地方离南市并不远。

    但后来生意总也没有起色。

    阮菖蒲告诉他,这算是正常现象。

    新摆的摊子,客人们总要观望一阵。

    待试过味道、分量都合意,才有回头的生意做。

    不过冯小帛似乎觉得,自己的选址不太成功。

    后来他一为着不和师父离得太近,互相抢夺客源,二看中了城外二十里铺往来的客商多,是进城和外出的必经之路,所以在那里的草市支了个摊子。

    那个位置,和阮菖蒲所买的荒僻房屋不在一个方向。

    是以阮菖蒲虽听他提起过,却因为忙碌,还从未自己去看过。

    景南陌根据这依稀的印象,在树丛的遮掩下向着城外的二十里铺飞速移动。

    待到了地方,见草市上人来人往,热闹不比城中差多少。

    她也就尽量躲在不显眼的地方,没有贸然去打听冯小帛的所在。

    好在这草市的规模并不大,她从头走到尾,也就远远瞧见了原主那位学徒。

    在这客商往来的地方,冯小帛的生意却说不上多好,摊子那儿只稀稀拉拉坐了二三个人。

    忽然,有个客人将手中的碗往桌子上一撂,掏了几个铜板搁在桌上。

    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大概是受原主的职业习惯影响,景南陌下意识去瞧那人放下的面碗,发现里面不仅剩下半碗汤,还有一些面条盘踞在碗底,随着汤水晃动露出头来,显然没被捞干净。

    在这个年代,剩饭是非常奢侈的行为,即便是小康之家,不太缺一口吃食,孩子若是剩下东西,也会被指着脑门教训,好日子才过几天,不知道俭省,一辈子的穷命。

    阮菖蒲在南市做了那么些生意,很多人吃面的时候,都会嘱咐把面煮得硬一点。

    也就是要面条没有被完全煮熟,还留着一点硬芯的状态。

    放在现代,面煮成这样,顾客多半不会买账,搞不好你家店在社交媒体上都出名了。

    然而在阮菖蒲生活的这个年代,这样的煮法竟然很受欢迎,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面条保留一点硬芯更不容易消化,饱腹感维持的时间更长一些。

    大家都这样缺肚子,不用说,面条卖出去,碗回来的时候,总是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阮菖蒲这些年见多了用干粮在喝完汤的碗底抹上一圈,把最后一点汤水都蘸干净的人。

    剩下东西的还真没见过几个。

    因此景南陌忍不住留意了一下那个走掉的客人,发觉他的衣裳确实较一般贫民要好,最少上面一个补丁都没有,但也说不上特别华贵。

    再利用现在超常的眼力遥遥观察冯小帛摊子上剩下的两个客人,发现他们都大口往最里扒着面,呼哧呼哧的吃着。

    只是眉头皱起,似乎不太享受的样子。

    看起来,冯小帛做面的手艺不太过关啊。

    景南陌想着,忍不住翻找了一下阮菖蒲的记忆,发觉冯小帛在阮菖蒲那里的时候,东西做得都还可以,手脚也算麻利。

    一碗面从熬汤到切面做下来,就算跟阮菖蒲没有十成十的像,也有他师父七八分的功力,若非如此,阮菖蒲也不会让他提前出师。

    现下做学徒,最短的也要干五年,基本没有工钱或者工钱很少,师父管碗饭吃就是了,主要就出卖劳力,换能学一门手艺的机会。

    如若冯小帛去的是大些的酒肆饭铺,跟着那里的大师傅,那烧火打底也得烧三年,才有上手接触食材的机会。

    景南陌想着这些,略感奇怪,于是又接着偏僻处树木的遮掩走进了几步。

    她看见冯小帛在摊子前,一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赶着环绕摊子飞舞的苍蝇,在他面前,放着几捆已经做好的面。

    景南陌凝目看去,发现那面条边缘已有些许变色,似乎放得时间有些久,边缘风干了。

    这就不对了,阮菖蒲教过他,面最好是现点现切,揉好的面团一时用不上,也要盖一层纱布,一来隔绝外面的尘灰,二来保持水分。

    就算一时不小心,面做好切多了,也是一样处理。

    这么晾在外面,一天时间下来,鲜面条都变成干面条。

    景南陌忍不住又转动目光,瞧了一下客人未吃完就撂在桌上的那碗面。

    发现面汤很是稀薄。

    当然,牛骨熬汤比之羊骨熬汤,颜色本来就淡,不会是羊汤那样浓郁的奶白色。

    但冯小帛拿给这人的这碗,即便有面在里头,色泽和浓稠度也都有点太接近于水了。

    这个家伙,熬汤的牛骨不会有段时间没换了吧?景南陌忽然想到,似乎在原主出事前的一段时间,冯小帛来看过她几次,拐着弯打听师父做面有什么诀窍。

    阮菖蒲便一遍遍给他讲授,实际并没有什么不传之秘,只是要细心、耐心,每种食材的火候都到位。

    另外就是,吃食虽小,也要记得到每个客人的要求。

    不然人家吃了一次不满意,可能以后都不会光顾了。

    景南陌疑心这少年在师父面前乖巧听话,一放出去自己做,便开始放飞自我,对生意所涉的诸般细节并没有上心。

    真是的,干这行一旦品控不严,就会有客人不来了。

    客人来得少,利润就薄,菜品流通也慢。

    利润薄了,就更舍不得保持菜品的新鲜,菜品不新鲜,客人就更加不来。

    这完全是个恶性循环的漩涡。

    即便冯小帛做得多是过路客的生意,人家也是长眼睛的好吧,你的面都风干了,那些精得像猴一样的客商能瞧不出来?景南陌正琢磨着等这波客人走了,有什么法子把冯小帛单独调离摊子一会。

    忽感袖筒子里有什么东西震了一下,带给她过电一样的酥麻感,还有点烫。

    景南陌微微一愣,随即想起遥岑的画轴还揣在袖子里,看了看左右,又接连往无人的树丛中退了好几步,这才将画轴从袖中取出打开。

    画里的小人似乎有点生气,两只简笔画出的袖子连番摆动:“我就问了问有没有线索,你怎么一下子就把画轴合上了?然后就不理我了,哼,小仙又不想怎么样。

    ”景南陌这才想起,她见着周老九之前正在同遥岑说话,察觉前方有人后,害怕被发现端倪,赶忙把画轴合上。

    之后又从周老九那边接受了太多讯息,头脑一时被填塞得满满当当,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抱歉,你方才问线索的时候,我正好感到前面巷子有个人,便将画轴收了。

    后来诸事繁杂,一直没有联系。

    ”说着,景南陌偷眼去瞄画中小人的反应,见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脑袋偏向一边,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于是带点歉意地笑道:“遥岑大仙儿,我在这儿向你道歉啦,你大人不记小人……呃,仙人不记凡人过,就原谅我这一回?”画轴里响起轻微“噗”的一声,似乎遥岑给她这变脸极快的模样气乐了:“什么大仙儿,听起来像是算命的骗子。

    ”不过他随即清了清嗓子,语气转为严肃:“钱真家有人进入,好像就是他自己。

    ”“啊?”景南陌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本来根据她的估量,钱真如若回家查看机关,要么挑夜深人静、没有人发觉的时候,要么选清晨,如果有人监控这桩住宅,这是人最容易疲累、也是最容易松懈的时刻。

    也因为这种判断,景南陌才选择在这个时候跑了十几二十里地,来瞧阮菖蒲那位学徒是否有疑点。

    谁知道钱真不走寻常路,大中午的回家了。

    阮菖蒲抬头望了望高悬天际的太阳,心道:他不会和那位周九哥一样,是害怕鬼怪作祟,才选得这么个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回去吧?可这没法解释门窗上缠绕的发丝啊,难道钱真认为,鬼怪还长着腿、得走大门不成?她心中隐隐有了个判断,钱真似乎不怕给旁人瞧见自己,只是在防备一两个人。

    所以外面越是喧哗热闹,给他的安全感越强。

    万一出事,他可以跑进人群躲避?这样想的话,钱真便不像是凶手,更像是知道一些、或者有一定猜测的知情人。

    景南陌心里推测,腿上已经连退了十几步,一面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光,一面问遥岑:“他在干什么?”遥岑似乎看不见钱真那边的情形,只是借助景南陌给他的石子,感应到大概:“嗯……在院子里,好像是绕着主屋转来转去。

    奇怪了,他不进屋,在那儿转什么呢?”遥岑不知道钱真转个什么劲,景南陌可太清楚了。

    这家伙正在检查门窗上的机关,而且他很快就会发现景南陌刻意没有还原的那扇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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