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尔太太深夜迎来了两位贵客。
维安西娅和西奥多披着低调的袍子,风尘仆仆地敲响了房门。
“好久不见,西奥多先生。
”她露出一个慈祥而友善的笑,将二人迎进屋后便悄然退去。
西奥多端起烛火在客厅里寻觅了半晌,终于在角落的收藏柜里翻出了茶具。
随着茶水烧开,氤氲的水汽与无言的沉默一同在二人周围弥漫开来。
根据西奥多此前的讲述,这里是属于他的房子,正位于星陨峡谷附近的小镇之中。
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这里又是无比陌生的存在。
维安西娅扫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
家具稀少,装潢简约,哪怕是在客厅,都摆满了大量的文献资料。
比起居所,这里更像是一个文献储藏地。
魔力衰竭?维安西娅随意翻了翻堆叠在地上的纸页,这个高频词的出现引起了她的注意。
西奥多出现了这种病症?维安西娅简直不可置信。
要知道她的契约能够监测被契约者的身体状况,若是西奥多出现了这种现象,她不可能到现在才知道。
“是你的衰弱期,不是他的。
”坐在一旁的西奥多开始逐渐了解维安西娅直线一般的脑回路,适时地发出了提醒。
衰弱期,魔女的致命弱点。
历代魔女几乎都死于衰弱期的围剿,哪怕是实力比她们强出一截的维安西娅,也一直在寻找解决衰弱期的办法。
不过性格使然,维安西娅并不喜欢像自己的前辈们那样为了理想抱负掀起腥风血雨,几百年来基本宅在自己的领地里研究魔法。
慢节奏的生活让她这个本就寿命悠久的魔不急于做任何事情,自然对衰弱期也采取了不急不缓的态度。
证据就是在最初的家中,魔法研究的资料要远胜于有关魔力衰竭资料的数量。
但在这里显然不是这样。
“你过去一直在研究这个,为了解决我的衰弱期?”可喜可贺,维安西娅终于把他人的行为目的与自己联系在了一起。
“不止如此。
”西奥多从脚边捡起了另外一份笔记,维安西娅清楚看到了上面画着大大的生命法阵。
西奥多垂下眼帘,表情在本就昏暗的环境下更加晦暗不清:“这就是‘他’想让你挑选棺椁的原因。
”“可能你自己没有想过,但事实就是,你们是不同的物种,拥有不同长度的人生。
”“你一点也不懂他。
”维安西娅的大脑一片空白,连纠正西奥多的措辞都抛在了脑后。
半响,她才艰涩地开口:“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西奥多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恰在此时,米拉尔太太从楼上下来,脸上带着歉意。
“西奥多先生,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但是客房……”她为难的微低下头,“您上次离开前上了锁,我没找到备用的钥匙。
”米拉尔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维安西娅已经径直上了楼。
西奥多示意她不用担心后,也随之跟在了后面。
西奥多的房间和客厅一样朴素,纸张乱中有序地填满了绝大多数落脚点。
维安西娅找到角落里的沙发,兀自坐了下去,并用目光示意西奥多上床休息。
“因为魔女不需要睡眠?”“我不需要休息。
”两道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西奥多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
他在开心什么?维安西娅略微歪了下头,日常解读西奥多的想法而不得。
后半夜的空气静谧非常,维安西娅坐在沙发上看着西奥多的身影发呆。
在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里,绝大多数的时光都是踽踽独行。
有了西奥多以后,她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了他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深夜黑暗的房间里,明明存在着另一个人的呼吸,维安西娅却感受到了一种被抛下的寂寥。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床边,低头看着眼前呼吸均匀的男人。
闭着眼睛的时候,他同过往别无二致。
“你也睡不着吗?”睡颜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此间朦胧的气氛变得更为浓郁。
维安西娅一动未动,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与睁开的蓝色眼睛四目相对。
“我不打算睡觉。
”她轻声回答。
西奥多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
他坐起身,略微抬头。
窗帘没拉得彻底,隐隐约约的月光自缝隙处洒进来。
也许是因为有银色月辉的加持,维安西娅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轰隆——”外面打起了雷声,稀稀疏疏的小雨一点点落了下来。
西奥多无暇去关心窗边的地毯会不会遭殃,他的全部心神已经完全陷进了维安西娅的目光里。
“为什么……要待在房间里。
”西奥多的声音有些哑,“客厅的沙发更大。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维安西娅的手抚上他的脸,说出的话让西奥多心跳漏了几拍。
幽兰的香气再一次传入鼻尖,西奥多抓住维安西娅的手,闭上眼睛。
算了,认栽了。
再去堂堂正正地追求一次,这一次,一定……西奥多感受着面前的人弯下腰,拥抱住他,声音在耳畔响起,宛若叹息。
“留在我身边,我的西奥多。
”充满占有欲的关键词惊醒了西奥多,他猛地推开了面前的人,身体微微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她竟然问怎么了?西奥多觉得自己快要气笑出声,眼睛却酸胀的厉害。
“你要我留在你身边……”“那你又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执着于找回我过去的记忆?”西奥多觉得自己在质问,语气却更接近于恳求:“毕竟现在什么线索也没有不是吗?”“为什么?对你而言这不只是多了段记忆吗!”维安西娅的情绪突然失控,一把抓住了西奥多的肩膀。
“我不理解,我不懂,我不明白!”“你说得对,我不了解你。
不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那你现在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西奥多脱力地垂下头,一点点掰开了维安西娅扣在他肩膀的手。
“因为你们口中的我像是另一个人。
”“一种我最讨厌的人。
”他露出一个苦笑:“只是多一段记忆而已……”“自我从圣泉里空白着醒来,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
而‘他’的记忆,足足有24年。
”“你说,插入一段记忆的人,到底是谁?”雨越下越大,雷声不止,西奥多没再去看维安西娅的脸,转身离开了房间。
……咕叽好不容易从包围中逃出来,循着踪迹一路找到了这里。
大雨不停,它气喘吁吁地撑起防护罩就往前冲,就见到门外静默伫立的西奥多。
“咕,咕叽!小主人你怎么在这?”咕叽蹦哒着前进,“大好的机会怎么不待在主人房间里?”“大好的机会?”许是赶路太过疲惫,咕叽没注意到对方语气的不对劲,下意识回答道:“咕叽,是呀,小主人你不是怕打雷吗?每次雷雨天气就喜欢赖在主人房……”头顶传来了一阵阵笑声,咕叽浑身一僵,它好久没有听过小主人什么笑了。
西奥多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得停不下来:“原来是这样……”“咕……”咕叽吓得僵在了原地。
西奥多想到自己当时突如其来的服软,自以为缓和了他们之间的冲突。
原来这也是“他”的惯用伎俩。
到头来,她得眼睛里还是没有他。
“我从来都不怕打雷。
”这几日里被强压下的漂泊感淹没了他,心中始终存在的回归渴望愈来愈盛。
西奥多轻轻推开咕叽,消失在了茫茫雨雾之中。
——莱茵神殿内。
教皇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腥红色的魔气。
随着这个进程的持续,他先前破损的触手一点点修补完成。
同时,作为魔气源头的巨大暗红色魔石,也随之黯淡破碎。
“抓捕失败了?魔系列的成功品呢?他没有乖乖听话?”教皇的声音隐含愤怒,下首的坎埃尔却恭敬但不失从容:“据活着回来的士兵所言,魔女只在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化作气态将实验体吞入其中。
因此,他们无法观察到对方是否受到了刻印的影响。
”气氛霎时间冷了下来,杀意在空气中不断翻滚起来。
坎埃尔恍若未觉,用他那苍老枯朽的声音继续着他的汇报。
“只要您持续不断地下达回归的指示,实验体必然会按照指令返回神殿。
”“我要的不是什么魔系列实验体!”粗壮的触手突然暴起,将坎埃尔狠狠抽飞了出去,“我要的是魔女的死!”“我要的是魔女死后化成的魔石!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坎埃尔!”坎埃尔咳出一口血,捂着受击的腹部摇晃着爬起来。
他低着头,声音恭顺地回应:“请放心,魔女必然会再次踏进我们的陷阱里。
”“因为我们有着她最在意的东西。
”一个透明宛若气泡的物质自他的掌心浮现,蓝色流体在那其中不断窜动。
西奥多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