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年是北魏永平三年,按南朝梁的历法应该是天监九年。那会儿洛阳城刚下过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猎到的白狐——那畜生的眼睛也是这般死气沉沉。
登基大典那日,邺城刮着沙尘。冕旒的玉藻打在脸上生疼,我盯着丹陛下的高欢,他按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仿佛随时要踏着御道冲上来。礼部尚书唱到\"拜\"字时,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向丞相的方向,我在十二串晃动的白玉珠后笑出了眼泪。史官后来把这天写作\"中兴之始\",真是天大的笑话。
天平三年秋,荧惑入太微。我在式乾殿召见御史中尉綦儁,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在《职贡图》上,忽大忽小像个妖怪。\"陛下可知并州送来多少车铁矿?\"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高王在晋阳造的箭镞,足够把洛阳城射成筛子。\"我推开窗,看见北斗星的斗柄正指着丞相府的方向。
那次尝试联络贺拔岳是个转折。密使带着我的亲笔信出城那夜,我在宣光殿来回踱步,青砖上磨出的凹痕至今还在。三个月后,信使的人头装在漆盒里送回,高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开,蛆虫从发黑的眼眶里掉出来,滚到我的赤舄前。侍中窦泰的奏折飘落在地,上面朱笔批注刺得人眼疼:\"陛下当安心读书\"。
元明月进宫那日,我正在临董仲舒的《士不遇赋》。她身上的苏合香冲散了殿里的霉味,笔尖的墨滴在\"惶惶匪宁\"四个字上。\"妾身见过陛下。\"她行礼时露出脖颈后的淤青,那是我堂弟元宝炬的牙印。我把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掉进冰窟窿的感觉——越是挣扎,沉得越快。
武定元年正月,邺城下了黑雪。我在西苑射雉时,高澄带着甲士闯进来,雕翎箭脱靶钉在梧桐树上。这个十八岁的世子用马鞭挑起我的箭囊:\"陛下好准头,不如把这功夫用在批奏章上?\"他身后站着新纳的侧妃,正是我上月赐婚的陇西李氏女。那天夜里,我砸了整柜的陶俑,却在碎瓷片中摸到半块虎符——禁军统领奚毅塞给我的。
五月端阳的宫宴,我在粽子里尝出了铁锈味。元明月递来的帕子绣着交颈鸳鸯,她指甲掐进我掌心:\"渤海王要迁都邺城\"。铜雀台上的歌舞正演到楚霸王别姬,我看着席间醉倒的宗亲们,突然羡慕起刎剑的虞姬。三更时分,奚毅的血从宣光殿阶前一直流到值房,高欢的廷杖打断了六根枣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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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邙山之败彻底断送了念想。我在洛阳城头看着西魏军溃退,宇文泰的黑旗像乌鸦群掠过麦田。高欢的奏报写得恭敬,字里行间却透着血腥气:\"臣斩敌三万,然禁军折损过半,请陛下简拔良将补之。\"我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那夜被处决的七百羽林郎,他们的家眷还在朱雀门外哭嚎。
决定出逃那晚,元明月替我系紧狐裘时手在发抖。子时的梆子声像是催命符,我们带着五十轻骑从阊阖门冲出,马蹄裹着棉布,却在过护城河时惊起夜枭。背后追兵的喊杀声迫近时,我突然想起童年那只白狐——它被猎犬围住时,是不是也这般绝望?
渡洛水那刻,暴雨倾盆而下。元明月的马车陷在淤泥里,她簪子上的东珠被雷光照得惨白。\"陛下快走!\"她把我推上马时的眼神,像极了母亲临终时的模样。宇文泰派来的接应骑兵赶到时,我回头望见对岸的火把映红了半边天,不知是追兵的火把,还是元明月的车驾在燃烧。
进长安那日,宇文泰亲自到霸桥迎接。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攥得我指节发疼。\"臣盼陛下如久旱望云霓\",这话听着耳熟,十年前尔朱荣也说过类似的。太极殿的龙椅比邺城的硬,我摸着扶手上的新漆,忽然发现十二旒的玉藻少了两串——有颗白玉珠裂了道缝,像极了高欢额角的疤。
永熙三年腊月,我躲在长安西郊的离宫写禅位诏书。窗外梅花开得正好,宇文护带着甲士闯进来时,踩碎了一地落红。\"大丞相请陛下饮屠苏酒贺岁\",银壶里的液体泛着琥珀光。我想起元明月最爱酿的桑落酒,仰头饮尽时竟尝出一丝甜味。毒发作时,我看见屏风上的蟠龙在游动,就像当年永宁寺壁画里那些飞天神女。
最后一口气卡在喉头时,我忽然想起登基那年太史令说的星象:\"紫微晦暗,客星犯阙\"。铜漏的水滴声渐渐远去,二十五岁的生辰,终究是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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