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天下着细雨,建康城里的青石板路上泛着水光。乳娘说产房里的血腥气被雨水冲淡不少,母亲躺在锦被里脸色比新糊的窗纸还要白。那是永明八年(490年)的春天,父亲萧长懋跪在祖父齐武帝跟前为我请名时,御案上的龙涎香刚燃到,窗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母亲突然冲进来抱住我,簪环散落一地,她冰凉的手指掐得我肩胛生疼:\"文儿记住,往后在祖父跟前,万不可说你读过《韩非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御史台弹劾父亲\"私蓄甲士\",祖父派人把东宫翻了个底朝天。母亲连夜烧了父亲书房里所有法家典籍,连带着把我案头新得的《商君书》也丢进火盆。那年秋天,父亲被罚闭门思过三个月,东宫的梧桐叶落得比往年都早。
永明十一年(493年)正月,父亲突然病倒了。太医令说是风寒入体,可汤药灌下去总不见好。那日我去寝殿请安,隔着十二扇云母屏风,看见父亲枯瘦的手抓着母亲衣袖:\"阿谢,我怕是等不到\"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呛咳,帕子上洇开的血渍像极了御花园里凋谢的海棠。
祖父来看过三次,最后一次带着新制的五石散。父亲服下后精神好了半日,夜里却发起高热。卯时三刻,值夜的宫人发现锦被下的手已经凉了。后来听司礼监的小黄门说,那夜紫宸殿的烛火烧到寅时,祖父把拟好的废太子诏书扔进火盆,溅起的火星烫伤了掌印太监的手。
父亲的丧仪办得潦草。二十七日除服那天,叔父竟陵王萧子良在灵前哭昏过去,他的白麻衣下隐约露出金线绣的蟒纹。母亲攥着我的手站在廊下,指甲几乎掐进我掌心:\"看见了吗?那些眼泪都是掺了砒霜的。\"
新岁刚过,祖父的身子也垮了。永明十一年七月戊寅,我在太极殿外跪接遗诏,膝盖被汉白玉地砖硌得生疼。诏书上说传位于皇太孙萧昭业,可当我把额头贴在地砖上时,分明听见叔父西昌侯萧鸾的靴子碾过金砖的声响。
新帝登基那日,建康城下了今冬纹刺得脖颈发痒。登基大典上,礼官唱喏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我看见萧鸾站在丹墀之下,玄色朝服上的蟠龙纹在日光下忽明忽暗。
坐上龙椅才发现,奏折全是萧鸾批过的朱砂印。每日朝会,他说\"陛下以为如何\"时,文武百官的头就压得更低。重阳节赐宴,我想给母亲多加道蟹粉狮子头,尚食局的人却说要请示录尚书事。那夜母亲捧着冷掉的羹汤,突然笑出眼泪:\"你父亲若在天有灵,该庆幸死得早。\"
十月乙卯,萧鸾说要为我加元服。太史令选的吉日在腊月初三,可尚衣监送来的衮冕早两个月就备好了。加冠那日,萧鸾亲手为我系上玉带,他的手指擦过我后腰时,我闻到他袖口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礼成后他跪在阶下高呼万岁,额头触地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建武元年(494年)正月壬辰,我被\"请\"到西邸。萧鸾说这里清净,适合读书。随行的只有两个哑巴宦官,他们收走了我所有的玉佩香囊,却留下那顶十二旒的冠冕。正月丙午,尚食局送来晚膳,炙羊肉下压着张字条:\"海陵王暴毙\"。我摸着依旧温热的银箸,突然想起萧鸾给我系玉带那日,他朝服下穿着素麻丧服。
那碗金屑酒是酉时送来的。盛酒的玉盏刻着蟠螭纹,和萧鸾刀柄上的猫眼石一样绿得渗人。我听见宫墙外隐约有哭丧声,不知是为我还是为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最后一口气咽下时,我忽然看清玉带扣上刻的小字——竟是永明九年的内造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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