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太康七年的建康城,正是东晋立国根基未稳的时候。记得宫里的老嬷嬷常说,我落地那天恰逢惊蛰,春雷震得琉璃瓦都簌簌作响。父皇司马绍抱着我在宣阳门前站了足足半个时辰,说是要让天地都见见大晋未来的储君。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母后庾文君总爱用冰凉的玉镯子碰我的脸,直到很多年后在太极殿的龙椅上,我才明白那是最早的帝王训诫。
四岁生辰刚过三天,父皇在含章殿教我认\"鼎\"字。他握着我的手指在竹简上摩挲,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朱砂笔在\"问鼎中原\"的\"鼎\"字上拖出长长一道血痕。那天晚上母后把我搂得特别紧,她身上沉水香混着眼泪的味道,和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成了我对建康宫最深的记忆。
咸和元年正月的积雪还没化尽,我穿着绣满十二章纹的玄色衮服,跪在太极殿的丹墀上接过了传国玉玺。十二旒白玉珠在眼前晃得厉害,我数着垂在眼前的珠子,数到》,忽然听见宫墙外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温峤大人冲进来时冠缨都散了,他把我塞进母后怀里那瞬间,我分明看见他腰间玉带钩上沾着血。逃往石头城的路上,母后的翟车颠簸得厉害,她死死护着我,簪子上的金步摇在车帘缝隙透进的光里碎成星星点点。
石头城的城墙比建康宫还高,可夜里还是能听见叛军的号角。庾亮带着残部退守到这里时,我的舅舅满脸血污。他跪在阶前请罪,额头磕在青砖上的声音让我想起父皇咳血那日的笔尖。我伸手去扶他,摸到他甲胄上的箭痕深深浅浅。
温峤和陶侃的联军来得比预期晚。围城的小皇帝早就死在了箭雨里。
十八岁加元服那天,我在太庙跪了整宿。祖宗牌位前的长明灯照着高祖皇帝的鎏金像,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和郗鉴将军很像。到深夜,突然发现墨汁在绢帛上洇开的纹路,竟和当年苏峻之乱时的血渍有几分相似。
最欣慰的是看着郗鉴将军训练北府兵。每次去京口巡视,总爱看那些农家子弟在江滩上操练。有回有个小卒的草鞋破了,我解下腰间玉佩要赏他,郗鉴却拦住说:\"陛下,北府儿郎要的是军功,不是珠玉。\"后来在广陵大破石虎的那支奇兵,据说就是那个草鞋破洞的小卒带的头。
咸康四年的上巳节,我在华林园曲水流觞时突然咳血。医官说是多年忧劳所致,开的药方里加了二钱朱砂。那晚梦见父皇抱着我在宣阳门看雪,醒来时发现枕畔的奏章被泪水打湿了一片。之后的日子总爱去太学看学生们辩经,听他们争论\"王弼注\"和\"郑玄注\",恍惚间又回到父皇握着我手教认字的时光。
最后一次上朝是腊月初八。那天特意穿了父皇留下的旧裘袍,在朝堂上说起要重修洛阳太学时,看见王导的孙子王珣眼睛发亮。退朝时扶了下龙椅的扶手,发现鎏金的龙首竟被磨得发亮,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位置上坐了整整十七年。
临终前那夜特别清醒,召来了庾冰等大臣。看着他们跪在榻前,突然想起当年在石头城那个递麦饼的老兵。最后说的话自己都惊讶:\"记得给北府军冬衣多加半斤棉。\"窗外的雪下得正紧,恍惚间又听见四岁那年母后的玉镯碰在脸上的声响。
宫漏滴到三更时,我让内侍把案头那卷没批完的屯田奏章拿来。朱笔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墨汁滴在\"丹阳\"二字上,渐渐晕染成建康城的地图形状。最后一点气力消散时,仿佛看见温峤将军的白马踏雪而来,马上依稀是当年躲在翟车里的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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