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谅其实没想睡，他其实就是累了，想找个东西靠着歇会儿。
没过多久，糊里糊涂一睁开眼，就瞧见自家阿崽正在树下候着。
老是这样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顾谅微微怔了怔，眉梢微挑，眼里是藏不住的情衷。
路堪言见他醒来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接他，也不在乎他二人现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可是顾谅在此之前就翻身落地，压根没给路堪言接住他的机会。
“……”
路堪言怔愣，这时顾谅走上去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他都一一没听见。
顾谅见他又在发呆，无奈，“阿崽？想什么呢？”
“为什么不让我接住你……”
顾谅抬眼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不由失笑，“阿崽，你说话注意点啊，这可不是在家里。”
“在外面就不能抱你了吗？”
顾谅有点惊讶，“可以是可以，就是总得分场合吧？”
顾谅平常走在外面也就跟阿崽牵牵手那样，毕竟他们的长相过于吸睛。
路堪言看了看他，转身就走，徒留顾谅愣在原地满头雾水。
自己难不成这是被阿崽抛弃了？
狠心阿崽！
顾谅随即回头望了望上方被他玩得上吐下泻的几人。
抬手动了动，把那些人放了下来。
几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腿部持续发抖，站都站不起来。
顾谅居高临下，皮笑肉不笑的，“今日心情欠佳，不授课，诸位学子请自行回堂修炼。”
众人僵直了身子，一个字都不敢冒，甚至在顾谅拂袖而去的时候还得以礼相待。
这位新来的修炼少师实在太猛，他们不敢不从。
今儿这一遭，弟子们心里莫名，全程竟没有其他的少师出来阻止。
他们又不是傻的，连少师们都惹不起顾谅，更何况是他们。
顾谅兴冲冲地追上阿崽，突然灵光一闪，从后面抱着阿崽跟他叠在一起走着。
他拥上来的时候，路堪言倏地定住脚，一下子挣开顾谅的手臂。
冷冷道，“你不去好好授课，跟着我做什么？”
顾谅看不到他脸上什么表情，笑眯眯地探出头去瞧他，“阿崽听我解释嘛。”
“不听。”话音刚落，人就没了影。
“……”顾谅目瞪口呆的，看着阿崽在此消失的萧条角落，简直气笑了都。
他小声勒了一句，“我策……”
阿崽不乐意了。
顾谅能看出他又在默默生闷气。
这一整天下来路堪言对顾谅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其间顾谅一想要靠近，他就迅速躲开，半点都不让碰。
直到散学的时候，他们准备去崔来英家蹭个晚饭。
顾谅想牵着他走，手伸了好几次都抓不到。
这也忒奇怪了，以往都一牵一个准的，怎么今儿就不管用了？
顾谅还真就不信这个邪。
然而几人到了逢衣轩门口他手都还没牵到。
顾谅快郁闷死了。
崔掌柜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
他们刚一进门，饭香就扑鼻而来。
崔掌柜怕菜凉了，没顾得上礼节便连忙招呼他们入席。
盛情难却。
顾谅先行落座于那四方桌的一方，习惯性往旁边挪了挪为阿崽空出个位置。
之后崔家姐弟三人各落坐于一方，就差路堪言了。
崔掌柜叫了他一声，崔巡却朝姐姐使了个眼色。
崔掌柜没听清，便凑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他俩闹架呢，都闹一整天了。”
崔掌柜明了也不再作声，只是笑呵呵地看着。
顾谅无奈，“阿崽，过来。”
“不过来。”
路堪言说完，上前几步坐在了崔来英身边，拿起碗筷理所应当地道了句，“这又不是在家里，我们要保持距离。”
“咳咳咳咳……”
崔来英闻言一口饭差点没憋住，直接呛到了喉咙。
他猛的站起来，“顾师，姐姐，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私事要去处理一下，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赶紧溜。
“哎！我前日的课业好像还没做完，先走了嘿嘿。”崔巡走之前还在桌上顺了个鸡腿。
这可怕的气氛。
我走也！
“……”崔掌柜左右为难。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俩臭小子要走也不知道带我一起走。
崔掌柜试探性道，“这，要不然我也——”
顾谅打断她，“不用，崔掌柜是主人，若是主人走了这顿饭吃着可就不香了。
”
“啊好……”崔掌柜尴尬笑笑，只得留下来继续用餐。
如果能够忽视掉路堪言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就更好了。
顾谅和路堪言是面对面坐着的，顾谅跟阿崽说话，他也不理人。
想给他夹菜，阿崽又坐得离他太远，菜夹不到碗里就会掉出来。
这一顿饭给崔掌柜吃得战战兢兢，以至于在此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崔掌柜都未请他们做客家中。
饭后二人道别崔氏姐弟，在归家的途中顾谅没再说话。
路堪言默默走在顾谅前面，故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顾谅走着走着就累了，步子便不由得走缓了些。
意料之中的，路堪言也渐渐放慢了速度。
“阿崽，你再不理我，我就要晕倒了。”
“那你晕，晕了我抱你回去。”
路堪言脚步刚伫，顾谅下一秒就从他身后贴上来。
双手环着路堪言的腰，脑袋晕乎乎地搭在他肩上，“阿崽……”
“干甚。”
“阿崽，你在外面愿意跟我亲近我自然高兴，可学堂里大多数都是如你一般的少年人，他们情窦未开，我们若是这样亲密，不仅对他们不好，对你也不好。”
“我不在乎。”
“我知道阿崽从不在意这些，阿崽想抱为师，想亲为师，为师都明白，但你还小，凡事能低调就低调一些，人言虽不然，多则有可畏。”
“……”路堪言沉默片刻，转头问道，“你还能走吗？”
顾谅摇摇头，似乎已经力竭，“不能，我走不动了……”
路堪言默了默，慢慢蹲下身将顾谅背起来掂了掂。
顾谅身量不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高大。
可路堪言不管是抱他还是背他怎么都觉得这样轻。
顾谅知道阿崽不生气了，便使着双臂牢牢缠住阿崽。
“阿崽，你好像长高了些。”
“你看错了。”
“不会看错，阿崽以后会长得很高……”顾谅趴在他背上，言辞浑浊。
路堪言愣了愣，脱口一句，“会长得比你高吗？”
顾谅蹭了蹭他的耳朵，摇摇头，“不会，我长得，最高……”
路堪言道，“嗯。”
“……”顾谅的呼吸一张一弛，显然是睡着了。
路堪言微微侧头，他看着顾谅近在咫尺，偏头挨了挨他的脸。
他眸色深沉，偷偷跟顾谅肌肤相碰的触感让他全然痴心于此。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顾谅刚被放倒就囔囔着眼睛难受。
路堪言着急忙慌的，给他眼睛蒙上了一层湿润的棉布。
这就导致顾谅躺在床上，脚还能沾着地。
因着他脑袋没有枕在枕头上喉结的凸起看起来异常明显。
路堪言趴在旁边看了他许久，最后忍不住伸手在他喉结上滑摸了一下。
然后移开视线，不知怎的就小声嘟哝了一句，“这么弱……”
路堪言以为他早就熟睡过去，可这极具杀伤力的几个字一说出口便被顾谅听得清清楚楚。
他猛的坐起来，强制搂着路堪言的后颈慢慢靠近。
大概在快要亲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路堪言早就惊慌失措，瞪圆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顾谅的声音很哑，笑着凑在他耳边道，“阿崽，为师弱不弱的，没试过怎么知道？”
这小崽子果然不能宠得太过。
“……”路堪言低着头，突然抓住他一边的小臂，抬眸时眼里酝酿着半霜愠色，他极限拉扯于此事，“你没睡？”
“……”顾谅抖了一下，莫名觉得要完，“那个——”
“你骗我。”
“阿崽，我——”
路堪言站起来，愤愤道，“顾谅，你就自己睡吧。”
一阵微风吹过，路堪言蹲在屋门口将那张红得像个柿子的脸埋进大腿根里。
耳朵也烫得吓人。
顾谅。
坏蛋。
路堪言那句话本来是在疑惑他的身体怎么这么弱，明明药都没停过。
他倒好，一上来便听岔了话，还惹恼了人。
顾谅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神色有些黯淡。
本想借此消了阿崽今日的闷气，怎奈自己一不小心倒被阿崽将了一军。
没办法，只能接着哄咯。
……
结果这一哄，哄了半个多月都还没哄好。
路堪言晚上等他睡着了才会上床，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不咸不淡的。
顾谅整日碰不着他，在梦里都觉得委屈。
“阿崽，你真的好难哄……”
“……”路堪言动作顿了顿，依旧隐忍不发。
“我，有点难过……”顾谅其实一直醒着，搂他搂得很紧很紧。
他好像越来越离不开阿崽了。
路堪言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听见这话才有了些细微的反应。
抬头问道，“顾谅，你怎么了？”
“阿崽好像偷偷长大了，好像，不需要为师了……”
“胡说。”
“那你怎么好几日都不理我，一碰你就推开我。”
“……”路堪言抿了抿嘴，“我有事。”
“你能不能别总是一遇到什么就躲着我。”顾谅低头轻轻在他发丝上落下一吻。
可惜路堪言并没有察觉到。
“没。”
顾谅心哀，“阿崽，我们是成过亲的你知不知道……”
“……”
“你有什么事别总是憋在心里，你告诉我好不好？”
路堪言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旋即想随意扯个由头转移顾谅的注意力，却冷不丁地撞入那双赤眸。
顾谅眼里的慎重意味实在称不上稳重，以至于可以说是……
忐忑。
惶恐。
不安。
顾谅何时会显露出这样的情绪。
路堪言眸子微微发颤，蹙着眉头坐起身来，声音冷淡，“崔来英跟你说什么了？”
未几，顾谅深深叹了口气，也坐起来，将觉得冷的身子贴上去抱住他，心情别样沉重。
“阿崽，你是不是早就生出心魔了？”
“……”
顾谅捧着他的脸，四目相对，“是成婚那时，还是在那之前就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