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阁外,城中府衙衙役十二人,围成一圈,其中三人还拿着水火棍。
大门开着,翠柳及一众妓家,十九人,一人不少,站在角落冷眼旁观。
对于监察使派人来封门,大家并不意外。
在监察司旁边开青楼本就是一种挑衅的行为,这群监察使能忍到现在已是很出乎她们意料了。
李忠言手握书令站在众衙役身后,焦急的等待着。
书令已是盖了官印,文吏也拿着“封条”。
监察使是没查封商铺的权利,这事归本地官府也就是城中衙署管。
不过监察使有一个特权,那就是可以“检举揭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检举揭发。
如果只是检举揭发,本地府衙会倚律进行调查,寻到证据后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但如果检举揭发的人是“监察副使”,官府会迅速处理,哪怕暂时没有证据。
东、南、西、北,一地三道,州府监察司一把手是监察正使,二把手则是副使,整个大景朝不算京中监察台,只有十二个副使,权柄极大。
权柄,而非权利。
一个监察副使“检举揭发”,言说事关读书人颜面,哪怕千娇阁背后的东家是晋阳侯府,府衙官员也只能派衙役过来“封门”。
李忠言东瞧西望:“怎地还未到?”
“应是快了。”一旁文吏望着南侧:“大帅府距此尚有些路程,大人稍等片刻。”
魏云想的一点都不错,李忠言的确是大舔狗,他等的人正是大帅府小小姐楚灵雎。
前一日魏云在千娇阁外那一声“你配吗”令楚灵雎颜面大失,李忠言也是如此。
李忠言以为自己很了解魏云,以后者的才学,不可能作出那么多旷世佳作,由此笃定这些诗词都是剽来的。
剽诗是一种令读书人很鄙夷的事,加之这些诗词都挂在青楼这种地方,李忠言对着陈奉瑾一通添油加醋,这才请了官印封掉千娇阁,理由是魏云“抹黑”读书人的形象。
不说魏云没有抹黑读书人的形象,就算是有,李忠言也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狂舔楚灵雎。
因此在得了陈奉瑾授意后,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楚灵雎,想要当着人家的面封了千娇阁,再好好羞辱羞辱魏云。
又等了片刻,楚府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李忠言神情一震,叫道:“将所有人都赶出来!”
衙役们冲了进去,大声呵斥着。
正好楚家马车也到了,李忠言快步上前拉开车门,露出了自以为邪魅狷狂的笑容。
“学生承诺过,谁也不许欺辱你,晋阳侯府也不行。”
“李监察使就是厉害。”
下了车的楚灵雎,望着被衙役带出来的妓家们,兴冲冲的问道:“那废物小子呢,怎么没瞧见。”
李忠言回过头:“将那管事的带过来。”
文吏快步上前,带着面无表情的翠柳走了过来。
“本官问你,晋阳侯之子魏…”
说到一半,李忠言微微挑眉:“见到本官,为何不施礼!”
翠柳淡淡的问道:“敢问大人,为何封我千娇阁。”
“明知故问,这等伤风败俗藏污纳垢之地,自要关张。”
“再问大人,城中百媚楼、翠云阁、艳芳荟,也被封掉了吗。”
李忠言闻言大怒:“你算什么东西,莫不是在质问本官!”
“小女子不敢,只是想问,若只有千娇阁被封查,因何被封查,是作奸犯科,还是触了景律?”
“你…”
李忠言也着实没想到,一个个区区青楼女子竟不怕自己这位监察使。
楚灵雎挑着秀眉:“果然是个令人不耻的刁妇。”
翠柳低下头,她敢对李忠言“不敬”,是因魏长弓开着青楼就是为了找监察使麻烦的,她无需畏惧。
楚灵雎不同,这是大帅亲孙女。
全城敢得罪楚家人的,不能说没有,屈指可数,其中并不包括她。
楚灵雎见到千娇阁已经被封条封上了,冷声问道:“那废物小子去了哪里,是不是躲在了侯府中。”
“民女不知小侯爷身在何处。”
李忠言厉斥道:“是不知,还是不说。”
“不知。”
“好。”李忠言冷笑一声,对身旁文吏说道:“搜,将这藏污纳垢之地彻彻底底搜上一遍,任何可疑之物统统带出来。”
“大人指的可疑之物是…证据?”
文吏很是困惑,他心里明白,李忠言就是寻机会封了千娇阁,真要是往刑律上靠,这地方根本没触犯任何律法,既如此,又何来的可疑之物或是证据。
“本官是监察使,说的话便是证据!”
李忠言哼道:“将那些诗词字画统统找出来。”
“对。”楚灵雎恶狠狠的说道:“统统烧掉,看他还怎么卖弄。”
翠柳闻言大惊:“不可,那都是小侯爷亲笔所作,凭什么你们说烧就烧。”
李忠言都气笑了:“真是刁蛮泼妇。”
一想到魏云“绞尽脑汁”才作出了那些传世佳作,翠柳一咬牙,拉住了文吏。
“你们不许烧小侯爷的诗词!”
毫无耐心的楚灵雎突然甩出了手掌,“啪”的一声,翠柳脸上挨了重重一耳光。
楚灵雎恶狠狠的说道:“你这人尽可夫的浪蹄子,在桐城,姑奶奶我想烧什么烧什么,再敢多嘴多舌,撕烂你的嘴!”
“官家的事你也敢管,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忠言见缝插针道:“说不定是那废物小子的情头,若不然岂会如此袒护。”
“八成是。”楚灵雎满面嫌恶:“看她模样就知是个狐媚子。”
一群妓家见到翠柳挨了打,知晓楚灵雎身份,敢怒不敢言,谁知其中一人突然叫喊了一声。
“你凭什么打人!”
开口的女子名为红灵,虽是妓家却是清倌人,而非红倌人,真正的卖艺不卖身,年纪很小,才十六岁,平日里与翠柳朝夕情同姐妹,自然是看不过。
垫着脚的红灵叫道:“你们无缘无故封了阁也就算了,还打人,你们都是狗官。”
“好哇!”李忠言可算寻到机会了:“胆敢辱骂朝廷命官,来人,将她拿下,押入府衙大牢问罪!”
翠柳神色大惊,情急之下跪在了地上:“大人息怒,红灵年幼无知无心之言,冲撞了大人,民女愿代其受罚。”
说这话的时候,翠柳看向的是楚灵雎,她很清楚,真正说了算的并非是李忠言这个大舔狗。
楚灵雎看都没看她一眼,反倒是李忠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开了口。
“若想本官大人大量,那你便告知本官,那废物小子魏云,究竟是在何处剽窃的诗词,还有,他可有作奸犯科之事。”
一听这话,翠柳哪能不知李忠言打的什么主意,回头看了眼已是被衙役揪出来哇哇乱叫的红灵,紧紧咬着牙关。
“民女…民女未曾听闻过小侯爷剽窃诗词,更不知小侯爷曾有作奸犯科之举。”
“与她说那么多做什么。”楚灵雎颐气指使的叫道:“将所有人都关起来,要那废物小子来求本姑娘。”
“这…”
李忠言面露难色,抓红灵,包括关押翠柳,都可以,也有都由头,可其他妓家连口都没开,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捉拿。
楚灵雎催促道:“还不叫他们将人抓起来,本姑娘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那废物小子是什么表情了。”
“这些妓家虽是可恨,却并无…”
楚灵雎满面不爽:“你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吗,还说给我出气,你话说不算数?”
“好。”李忠言再无犹豫之色,朗声道:“统统捉拿押入府衙地牢。”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李忠言顿感剧痛袭来,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周围等人无不大惊失色,李忠言额头已是流下了鲜血。
众人齐齐下意识回过头,只见两个人漫步走来,其中一人一边走,手里一边掂量着另一块石头,正是魏云。
李忠言捂着后脑勺,怒道极致:“你敢用石头砸本官。”
“含血喷人呢。”魏云和个没事人似的走了过来:“我警告你,法治社会,讲证据的,没证据不要乱说。”
说完后,魏云又掂量掂量手里的石头。
文吏大叫道:“我看见了,就是你扔的石头。”
“是吗。”
魏云看了一眼文吏的穿着,随即嘿嘿一笑,紧接着突然抬起手,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
文吏眼冒金星,险些栽倒。
魏云收起了笑容,轻声道:“你是文吏,对吧。”
“你…”文吏捂着脸,气急败坏:“你大庭广众之下敢打人!”
“一个文吏,连官员都不是,还想指认本少爷?”
魏云向前一步,吓了文吏一跳:“别说我爹,就是本少爷随意寻个人宰了你,你猜谁会为你申冤做主?”
文吏心里咯噔一声,望着魏云那很是不屑的神情,吞咽了一口口水。
“你在我眼里和一条狗没任何区别,再多说一个字,你他妈活不到明天,滚!”
说罢,魏云一脚将文吏踹开。
李忠言气的都哆嗦了:“好你一个晋阳侯之子,光天化日胆敢如此嚣张跋扈!”
魏云刚要开口,突然见到跪在地上的翠柳。
“你的脸怎么回事?”
魏云眯起了眼睛,将翠柳搀扶了起来:“谁打的你。”
“奴…奴…”
“我问,谁打的你?”
“本小姐打的!”楚灵雎挺起胸脯满面挑衅之色:“你这废物小子还能将本小…”
“啪”的一声,魏云回头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了楚灵雎的脸上。
空气,彻底凝结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错愕、惊吓、不可置信等等等等。
“回去告诉楚万钧那老匹夫,马蹄铁淬火工艺,本少爷忘记了,看他这当爷爷的是在乎他的宝贝孙女,还是他这当南关大帅的更在乎天下军伍!”
说罢,魏云一指那些抓着妓家手腕的衙役:“阿虎。”
“卑下在。”
“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