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贺良刚被撵出了厨房门，就由黎煜的奶奶叫去了里屋。
奶奶招呼他坐在床沿上，激动地扯扯他的手，“你真是那个唱曲儿的顾贺良啊？”
顾贺良颔首道，“是我，黎煜说您听着还算顺耳。”
“好听呢！”奶奶从手边拿出手机，摆弄着把歌曲列表调出来给他看，“我让小煜儿给我下了好多你的曲儿，我没事遛弯的时候就听。”
顾贺良温声道：“您喜欢听什么，我给您唱一段。”
“我昨儿才听就那段‘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你能接着往下唱吗？”
顾贺良还记得词，清了清嗓子，便唱了起来。
虽然没有配乐，但这近距离立体3d环绕的效果比手机里好上不止一倍，听得老太太是直拍着巴掌叫好。
唱完一段，奶奶对顾贺良的态度更亲切了，恨不得立刻认他做继孙子。
她笑眯眯地轻拍顾贺良的手，神神秘秘地套近乎道，“你就是小煜儿最近新交的那个朋友吧？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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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贺良没想到黎煜居然在家里人面前提起过他，先是一愣，而后唇边抑不住漾起几分笑意。
“嗯，挺融洽的。”
“那就好哇。”奶奶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小顾，你要不要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好玩呢。”
顾贺良噙笑道，“可以看吗？”
“我翻翻看，相册应该在老柜子里。”奶奶絮絮叨叨地站起身，走到衣柜旁边，打开柜门，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原本硬壳的封面四边都磨损得飞了边，岁月的痕迹弥留在上面。当把相册翻开的时候，塑料纸摩擦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气味，将人瞬间拽进了年轮里。
“这都是我按年月排的，这是刚出生时候的小煜儿，哎哟，才五斤多点，哭声也小小的，当时我抱在怀里还以为是女孩呢。”
顾贺良看向奶奶指的照片。那张有些褪色的照片里，一个长相颇具韵味的女人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只模模糊糊能看见一张小脸。
“岁月从不败美人。”
奶奶抿嘴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你认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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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贺良道，“您和黎煜眉眼之间很像。”
“对，他们都说小煜儿随我了。”奶奶很自豪地扬头，“幸好没遗传到他们老黎家的基因，长得跟逃难似的，忒丑。”
顾贺良接着向下看，见到看起来才刚刚满月的黎煜躺在床上，张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不知道要拿什么东西，小脸上满是渴望，可爱又乖巧，看得人心都要融化。
相册越往后翻，不同时期的黎煜尽数浮现在眼前。
或是扎俩小辫子还涂着红脸蛋，或是带着围兜大口吃饭，或是第一次去幼儿园抹眼泪，再或是举着考了一百分的口算题卡……
一本相册几乎要翻完，奶奶摩挲着放在最后的合照，喟叹道：“一家五口的合照，如今就剩我这边老骨头拖累小煜儿了……”
合照里，前排坐的是二位老人抱着三四岁的黎煜，后面站着两个青年人。顾贺良注意到这两个青年人先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谁——
女人是八九十年代红极一时的京剧花旦演员林玉灵。2016年春季，尚且不到四十岁的她因为突发心梗而去世，轰动了整个戏曲圈，当时她的戏迷还自发地为她筹备了盛大的送别仪式。
而站在林玉灵身边的男人，则是在2014年的时候，曾以“大老虎”的模样出现在过各大媒体板块的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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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是黎煜的父母。
原来黎煜讲的童话故事，是这个意思。
顾贺良心中五味杂陈，偏偏生出一阵怜惜来。
大概是很久没有人耐下心来好好陪奶奶回忆这些事情，她给顾贺良讲了很多黎煜的趣闻轶事，讲到动情之处，用瘦瘪的手背去摩擦湿润的眼角。
得病之后，她总是忘这忘那，却牢记着这些别人早就忘却的事情。
“我家这孙子，打小就要强。”奶奶说道，“和他爹一个样儿，生怕别人不喜欢他，心思又敏感，所以总是委屈自己。”
“嗯。”顾贺良附和道。
“有朝一日你什么时候不想和他做朋友了，也不要说过分的话。”
“不会的。”顾贺良的视线落于照片中惊鸿般起舞的少年黎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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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嫩秀气的眸间满是傲然与光亮，尽数定格在此刻。
“我舍不得。”
……
黎煜最初开始做饭的时候，就图个方便快捷。后来手艺越发熟练，他就逐渐给奶奶讲究起营养搭配，会做得花样也就越来越多，速度也逐渐提了上来。
还未到半个小时，黎煜已经端着盘子逐个上菜了。
他侧耳听见顾贺良在给奶奶唱曲儿，心想这回可把奶奶哄得相当开心，毕竟顾老板一开嗓，没人不叫好的。
等菜准备得差不多了，黎煜朝屋里喊道：“二位，洗手吃饭啦。”
不多时，奶奶和顾贺良从里屋走了出来，黎煜刚盛好了饭摆在桌子上，熟练地在围裙上抹了把手，对他们咧嘴一笑，“怎么样，我这一桌搞得还不错吧？”
桌子上一共有五个菜，荤素搭配适宜，色泽鲜亮诱人，让人相当有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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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坐，小顾啊我跟你讲，我家孙子做饭可好吃了。”奶奶一落座，就动筷子夹了一块炒肉，放在嘴里慢慢嚼，“香得很！”
顾贺良笑道，“已有所体会，要不然还得给119和120管饭。”
黎煜听懂了这个包袱，还嘴道：“那别吃了啊，到时候你只会让我管饭。”
顾贺良也动筷子吃了口菜，“嗯……黎老师专门来嘻缘社当后厨总管吧，我给你开工资。”
黎煜也爽快，“行，只要开得比老晨高，我保去。”
奶奶不依，“那我还得跑老远儿吃饭，我不干。”
黎煜佯装为难道：“那只能价高者得啦，你们比价吧。”
顾贺良道：“我可以把所赚的工资都给你。”
奶奶不甘示弱，“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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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煜点头，“想必顾老板赚得没我奶奶的退休工资多，那我就留在家里给奶奶做饭吧！”
“哎，好！”
奶奶刚高兴地点头，就听顾贺良提醒道，“奶奶，那和您现在有什么区别呢？黎老师太狡猾了，还是交给我处置吧。”
黎煜笑嗔顾贺良一眼，“就顾老板聪明。”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黎煜的当，用筷子轻打了黎煜的头，“真是翅膀硬了，还敢逗你奶奶玩。”
虽然都是些家常菜，再怎么是佳肴也吃不出花来，但饭桌上的气氛温馨热闹，笑声连连，每个人的胃口都很好，心里满足惬意。
吃罢晚饭之后，黎煜让奶奶回屋休息，自己收拾碗筷。
顾贺良很自然地帮他一起收拾，黎煜并没有推阻。但在他要揽下洗碗的工作时，黎煜还是客气了一下，却被顾贺良安排得明明白白。
“各退一步，我们合作。”顾贺良把洗碗巾和洗洁精递给黎煜，“你抹一遍油渍，我来冲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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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煜这就不好说什么了，和顾贺良并排站在水池旁清洗碗筷。
因为小区比较老旧，厨房并没有连热水器，因此四月底的水温还是冰冷冷的。
黎煜不经意地闲聊道：“今天我们在菜市场见到的那个女生，是你的粉丝哎。”
“我知道。”顾贺良好像并不意外，“她是我粉丝后援会会长团的成员，和小温那边对接的多。”
“哦哦，原来是这样。”黎煜擦拭手里的碗，没再说下文。
顾贺良看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黎煜摇摇头，“没想到顾老板对粉丝还挺上心。”
顾贺良如实回答道：“后援会会长团的管理对于整个粉丝群体的管理还是比较重要的，所以偶尔也会有接触。”
黎煜觉得刚刚几个问题语气有些太奇怪了，仿佛要逼问些什么，刚想岔开话题，就听身边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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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嘶……”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黎煜忙抬头一看，是顾贺良不小心撞上了水池上方的柜门，正捂着头皱起眉，好像很疼的样子。
黎煜抽不出手帮他，又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了半天才说道：“不好意思啊顾老板，没考虑到居然还有这种状况，大意了啊大意了。”
顾贺良自个儿揉了半天才好些，摸着硬邦邦的柜门，有些委屈地评价道：“存在安全隐患。买个软垫粘上，防止碰头。”
“高个子的烦恼。”黎煜向上望望，用力垫脚才能勉强用发稍碰到了柜子，“我就从来都没撞到过，因为我碰到都费劲儿。”
“看来以后只有我用得上，我自己置办。”顾贺良垂下头去，小心避开柜子，继续去捡水池里的碗，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泡沫。
冷不丁听到顾贺良这么说，黎煜有点发懵，呆呆地看着身侧的人。
顾老板的意思是……他以后会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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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边的都冲完了。”顾贺良把手头洗干净的碗放在一旁，见黎煜愣神，用手肘轻碰他的手臂，提醒道。
“啊，好，这就来。”黎煜抓紧用洗碗巾去擦浸泡在水池里的碗，将上面的油花抹掉，手忙脚乱地递给顾贺良。
因为他手上沾满了洗洁精和油污的混合物，所以很滑腻，而他又心不在焉，只堪堪抓了瓷碗的边就递过来，导致瓷碗险些从他手里滑落。
“哎！”黎煜反应过来，手疾眼快地去抓碗壁。
“当心。”顾贺良注意到了瓷碗的危险境况，忙伸手扶了碗底。
一个碗就那么大点的空间，俩人的手毫无意外地碰到了一处。
像是事先说好了似的，他们就这么握着同一个碗，谁也没有率先松手。
温暖的掌心默不作声地覆上了黎煜的手，将他包裹其中。
黎煜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手指在冰冷的水珠里浸入太久，连紧贴的肌肤温度都显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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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眸低垂，看见顾贺良用颀长直挺的手握住自己泛红的指尖，十指交叠缠绵。
“你的手好凉。”
顾贺良轻声在他耳畔说道。
唇齿之间的气流掠过，让黎煜的耳蜗发痒，进而蔓延到全身，似乎心窝也搔痒难耐。
但一想起肖云的质问，他又不由地喉咙发堵。
不是感受不到顾贺良的关照和期许，但他始终觉得，顾老板不应该在他这里停留。
他何德何能，一个人占据月亮？
黎煜慌乱地抬起头来，躲躲闪闪地对上顾贺良的眸子，结结巴巴地说道，“顾，顾老板，我好像听见奶奶在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