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来，凤瑜崩溃的识海与丹田时不时抽痛一回，周身也酸疼无力，唯有精神慢慢地好转。他穿好衣裳，转到桌前一看，柳四送来的汤药边上，果然还有一碗灵米粥。
这药对凤瑜的伤几乎不起作用，灵米粥的灵气对他的身体也是聊胜于无，换作以前，凤瑜压根瞧不上，这不是落魄了吗？眼下贫穷病弱的小凤凰，也只能靠这些东西养着了。
一碗药见底，凤瑜被苦得说不出话，捞过灵米粥喝了一大口，总算让嘴里的苦味淡去，他仿佛经历了莫大打击，蔫了吧唧地拿勺子搅着灵米粥，“我何时可以不用再喝药？”
不同于罗清渺，柳四除了取药，几乎一直都在凤瑜身边。凤瑜怀疑他是太华峰派来监视自己的，就像他刚到神宫时，仙盟表面敬他为神尊，实际上也安排了两名神侍看着他。
凤瑜往日随性惯了，对身旁的眼线是极不适应的，可他又是个自负的，想来若无人欣赏他的绝世美貌，他长那么好看又有什么用？
说来凤瑜也纳闷，他就在神宫里睡觉，有神侍看着，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落到今日的地步呢？
可是他的记忆里就只有这些，暂时也找不到其他线索。
柳四淡声道：“等你伤愈。”
“啊……”
凤瑜很失望，看见柳四这张脸也不想说话了。这人就跟木头桩子似的，整日不声不响，就算认识有半个月，他跟柳四也谈不上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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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这地方可是难得来个人，凤瑜心下好奇，一抬眼就见两人走进门来。
走在前头的红衣女子身姿婀娜，生得一张娇艳的芙蓉面，却长了一双仿佛能勾魂夺魄的狐狸眼，她身后的黄衣青年也同样是俊雅非凡。
若是罗清渺在，便能认出这是克扣她月例的胡长老师徒。
胡长老掩着鼻子进门，脸上便是止不住的嫌弃，“好浓的药味……哎，小柳也在啊，好久不见呢，正好，你回头替我给柳长老问个好。”
胡长老笑吟吟地上前来，看清桌上的东西后，秀眉紧蹙起来，“啧啧，这不是灵米吗？小柳也真是，他一个烧了咱们山头的小杂役，居然还给他吃这么金贵的东西？”她的语气酸溜溜的，在柳四冷漠的目光下嘀咕的声音却不大，“你这，多败家呀……”
柳四并不回话，眼神淡淡看着她，像在询问她的来意。
胡长老看着他酷似柳长老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敢再酸他，便将话头扯到凤瑜身上，“小少爷真的醒了，若是凤家那帮老赖知道你不傻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凤瑜问：“你是？”
“叫我胡长老就好。”婷婷袅袅的婀娜红影落座凤瑜对面，支起下巴。笑吟吟地看他，“端城的传言果真不假，小少爷确实不大好看。”
这话凤瑜是不爱听的，可他还没说话呢，胡长老就改口了，“不说就是了，小柳怎么这么看着我？看来小柳跟小少爷相处得不错……好吧，我只是想告诉小少爷，我们几次同凤家交涉，凤家都拒绝给你赎身，还特意对外宣称你并非凤家血脉，在你烧山之前他们就已经将你赶出了凤家，还有……小少爷的那位未婚夫三日前刚跟如今这位凤家家主的女儿定了亲，看样子，他们是真的不打算接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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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瑜没发现柳四那张冷脸跟往日有什么不同，很快，他又被胡长老的话引走注意，“未婚夫？”
胡长老嗤笑，“小少爷不是忘了，怎么对未婚夫还有印象？也是，听说你们有过近十年的婚约。倘若小少爷愿意，不如我送你下山见上那人一面，说不定他愿意为你赎身？”
凤瑜想起来常在梦中听到的那些声音，虽然记不清楚，也不妨碍他记仇，他点了点头，“是还有点印象。胡长老打算送我回去吗？”
胡长老掩唇笑道：“嗨，开个玩笑，柳长老带回来的人，当然是由柳长老亲自安排，我就是气不过凤家人太无情，顺道来看望小少爷。”
凤瑜在凤家时浑浑噩噩多年，神魂还沉睡着，不可能记得多少在凤家的事，经胡长老提醒，那些荒谬的记忆才又清晰了几分。相比之下，他连胡长老话里的冒犯也没有在意。
那位传言中宠他如命的便宜爹前凤家家主，确实给他找了个未婚夫，还就是这便宜爹的养子。
只不过，凤瑜向来不大喜欢听别人奚落自己，“还有事？”
“当然。”胡长老朝他眨了眨狐狸眼，笑容格外娇艳，“被小少爷烧了的外山，具体损失我们算出来了，徒儿，账单给小少爷看看吧。”
凤瑜心下一咯噔。
烧了太华峰山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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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瑜清楚这确实是他干的，他那杀伤力极强的凤凰火一燎，恐怕这山头得好些年头寸草不生了。
可那长长的账单还是被摊开放到面前，凤瑜略微后仰，一抬眼，便对上黄清逸亮晶晶的双眼。
这一刻，凤瑜感觉黄清逸看他，就好像在看一座金山。
黄清逸微微一笑，温言道：“那一场大火之后，我与师父亲自去山上看过，估算至少需要十年那座山头才能回复昔日繁荣。我与师父算了足足半个月，具体都在这账单上，不知凤小少爷是打算偿还灵石，还是银两？若是银两，那这一笔数目可不小呢。”
凤瑜：“……算了半个月？”
他看着账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虽然一个字都不认识……
说实话，他想赖账。
一只手按在账单上，随手折了几下，便将其收入袖中。
在几人错愕的目光下，柳四从容如旧，“说完了，走吧。”
黄清逸笑容微顿，按住还想说什么的胡长老，“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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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长老话还没说完，那一晚的大火吓她一跳，她心里还有气，黄清逸却扯着她手臂把人拉出去。
“我还有话要说……”胡长老不满，“干嘛，别扒拉我！”
这对师徒嘀嘀咕咕地出了门，凤瑜也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从雏鸟期到即将成年，他活了数千年，其实接触过的人并不多，也从来都没有欠过债，这还是头一遭，要是他的神宫还在就好了……
而胡长老二人刚走，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
“小师弟！”
凤瑜和柳四看去，就见罗清渺笑着冲他们招手。她是故意避开胡长老那对扒皮鬼师徒的，也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戏，这时看柳四的眼神难掩诧异，没想到四师兄对凤瑜这么好。
“是你。”
凤瑜还记得这小姑娘，听这声自来熟的小师弟，一抬眼，罗清渺果然还是莫名其妙地红着脸。
别以为他没发现，罗清渺每回见着他总会偷看他的腿，他也想过，可能是罗清渺觉得他腿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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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清渺点点头，瞥了眼桌上，不由抿紧了唇，心道还真是灵米粥……一粒灵米价值百两，她也同胡长老一样羡慕极了，柳长老和她这位四师兄还真舍得给凤小少爷花钱……她也没忘记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心想柳长老吩咐四师兄来照顾凤瑜，为何又任由掌门安排凤瑜到丹房做事呢？
“小师弟可好些了？若是身体不适，可以先不来做事。”
凤瑜顿时蔫了，差点忘了，今日也是他正式上工的日子。
谁让他现在伤重病弱，已经学会隐忍的小凤凰只能先待在太华峰。正好他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骨头都快酥了，也很想出去松口气。
“我没事，可以去。”
罗清渺暗松口气，又同边上的柳四点头问好后，没忍住问凤瑜，“我听胡长老说他们去凤家时，曾与小师弟有过婚约的凤公子似乎对小师弟也很关心，若他愿意帮忙的话……”
“小师弟，你真的一点记不得那位凤观宇凤公子了？”
她忽然感觉屋子里好像冷了不少，不自觉搓了搓手臂。但看柳四和凤瑜，二人似乎不觉得冷。
凤瑜隐约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这个名字的主人伙同其他人赶他出凤家时说过婚约作罢的话。但他完全不想提，他只觉得凤家晦气，索性直言道：“我确实不是凤家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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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清渺惊得倒抽口气，脱口而出，“那如此看来，胡长老他们想趁机敲凤家一笔是不可能的了！”
“什么？”
凤瑜喝完最后一口灵米粥，柳四就在边上开始收拾碗筷。
罗清渺暗自心惊原来四师兄竟这么好说话，一边同凤瑜解释道：“小师弟刚上山不久，应当还不知道，胡长老与黄师兄可都是视财如命的主，他们俩都不好惹，还好你被安排到我们丹房，而不是灵兽园，否则，你恐怕要多干八百年杂役才能还清债务。”
凤瑜想了想，“那照你的说法，我其实还是很幸运的？”
罗清渺被逗笑了，“哈哈哈算吧，小师弟，咱们何时走？”
新晋小杂役凤瑜完全高兴不起来，暗叹一声起身就走。
这次柳四没有跟来，二人走出老远，罗清渺回头还能看在小木屋门前站着的白衣身影，她怪道：“原来四师兄也会如此细致地照顾人。”
凤瑜恹恹抬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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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清渺道：“我九岁上山，至今六年，见过四师兄的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从前还以为四师兄是个醉心剑道、不近人情的，原来是我误会了。不过也是，像柳长老那样厉害的人，培养出来的弟子一定也很优秀！”
说实话，要不是这次柳长老带人回来，罗清渺完全想不起来原来太华峰上还有柳四这个人。
凤瑜对将他带到太华峰的太上长老很有兴趣，转而想到刚才胡长老师徒对柳四的态度，也有点好奇，“胡长老他们好像很害怕柳四？”
罗清渺大方地回答，“倒也不是，但也差不多。小师弟有所不知，太上长老乃是西州唯一的金丹修士，山上的长老、包括掌门在内，无人敢对柳长老不敬。四师兄可是柳长老的弟子，他们自然也是不敢得罪的。”
凤瑜了然，“懂了。”
柳四不在，罗清渺说话也自在不少，她与凤瑜交谈多了，发觉对方看似柔弱，实则性子爽朗，早忘了先前尴尬，说话间也热情了不少。
“丹房就在前头不远，小师弟今日就先跟我来转转，师父和师兄都不在，丹房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小师弟要先到灵草园去。小师弟放心，灵草园也是我们丹房的地盘，我会给你安排些轻巧的活不让你累到的……”
凤瑜颇为感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