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缙去玲珑小苑找阿雅时,她正和红叶在园中放风筝。今日天气晴朗,又有风,院中空旷,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见宇文缙跟何进来了,阿雅笑着朝他们招手:“陛下,小何子,你们快来,我们一起放风筝,看看谁的风筝放的更远些!”
何进看了眼宇文缙。
宇文缙若无其事般走了过去,接过红叶递到他手里的那支风筝,力度适宜的松着手中的风筝线。
何进站在宇文缙身后,抬头看向阿雅背影时的眼神有几分无奈。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能说。
已故西域青狼王的亲卫忽然出现在京都,还杀了人,此事不小,若不细查,怕是陛下难以安心。这本就不算平静的京都,也要不太平了。
宇文缙手中的风筝线放的不如阿雅手里的远,阿雅的风筝高高的飘在空中,在宇文缙那支风筝之上。
阿雅满脸激动的笑意:“陛下,我的风筝放的比您的高,我要赢啦!”
“放风筝而已,你想赢,便让你赢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阿雅笑眯眯的,仰头望着那支被风筝线牵引的金色蝴蝶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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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缙也仰起头去看。他的那支风筝是蓝色的蝴蝶,相比较阿雅手里那支,更为素雅了些。
风渐渐吹起。
宇文缙眯了眯眼,却将手里的风筝线收回来些许,风筝被风往后吹,牵动他手里的风筝线,好似要挣脱束缚飞离出去一般。
阿雅眨了眨眼,朝他那边看了下:“陛下,起风了,您怎么不放线呢?风筝线会断掉的。”
宇文缙笑了下,却还是收线。
对宇文缙这反常的行为,阿雅疑惑不解。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宇文缙手里的风筝线果真“啪”的一声断掉。那支蓝色蝴蝶风筝被风吹的在空中旋转了几下,而后被吹远。
他手里的风筝线断了,手上的力自然而然收了回来。
阿雅满眼疑惑望着他。
宇文缙笑道:“阿雅姑娘,这场比赛,你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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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将手里的风筝递给红叶,而后才转身去看宇文缙。
宇文缙也转过身去,慢悠悠走到了院中有树荫的地方,何进跟了过去,阿雅也小碎步跟着过去。
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陛下有些反常。
她试着看了眼何进,何进的表情也与往日不同,似乎,有些凝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宇文缙在树荫下站定,面带微笑看向阿雅:“阿雅姑娘,朕记得你有两个雕刻着西域文字的金色手镯,对吗?”
阿雅一愣,连忙解释道:“陛下为何忽然提起我的手镯?那金手镯可是我自己的,不是偷来的!”
宇文缙失笑:“朕没有说是你偷的。就是好奇,你的手镯和朕这个好像有点像。”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只金色手镯,面带微笑递到了阿雅面前。
阿雅在看清楚那只手镯的样式,还能同样雕刻在手镯内环的西域文字时,瞬间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错愕。
明明宇文缙没有说什么指责,亦或者质问的话,她却莫名有些心虚。她别开了视线,没有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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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阿雅姑娘认识这个手镯,”宇文缙将手镯拿回手中把玩着:“这是不久前轩辕昂带来的东西。昨夜,他调查先前轩辕府前刺杀的北渝刺客时,遇到了一群黑衣人。他从那些黑衣人的身上找到了这些东西,还有一块金色的令牌。”
阿雅紧咬着嘴唇,面朝下的脸上满是错愕,眼中全是震惊与错愕。她攥着双手,一时间情绪翻涌,惶恐不安,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宇文缙又道:“但是,有三个黑衣人跑掉了,没抓到。阿雅姑娘既然认识这金色手镯,不知道能否给朕一些帮助?”
“帮、帮助?”阿雅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她抬起头时,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宇文缙看着她,面色依旧温和。
阿雅攥紧衣角:“陛下想要我的什么帮助?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知道这手镯是什么吗?”
“……”
“还是说,需要朕起个头,然后你才愿意如实告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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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依旧沉默着,似乎准备闭口不谈此事。
宇文缙有些无奈。他本不想逼迫或者威胁阿雅什么,可她不配合的话,自己就不得不用更为有效的方式来让她说实话了。
宇文缙轻轻叹息一声,但还是决定给阿雅最后一次坦诚的机会。
“阿雅姑娘,你要是不跟朕说实话,等轩辕昂查到你这里来了,朕可护不住你。”
“……”阿雅咬着嘴唇。
宇文缙又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些和你有着相同手镯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京都?又为何要暗夜杀人么?”
阿雅抬起头看向宇文缙,那隐忍着情绪的模样,好似要哭一般。
可她忍着没让自己这么快掉下眼泪。
看她这副模样,宇文缙已经确定她和那些来自西域的黑衣人之间肯定有某种关联。但她是否有参与到他们的事情里,尚未可知。
而后宇文缙道:“你要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朕问,你回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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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想了下,点了点头。
宇文缙问:“你的全名叫什么?”
阿雅一怔,大抵是没有想到宇文缙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一时间有些慌乱。她的名字……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用过自己原本的名字了。
她抿了抿唇,双手紧捏着衣角,稳住呼吸道:“我的本名是,洛尔和齐·风雅,不过,自从来到大凉,我便没有再用过这个名字了。”
“洛尔和齐·耀奇,是你什么人?”
阿雅再次诧异。这才是第二个问题,她竟已经觉得有些崩溃了。为什么要问这些……就因为京都出现了一批西域刺客吗?那些手镯……那么多人都有呢!
宇文缙望着她,眼神平静,却提醒道:“阿雅姑娘,回答朕的问题。”
阿雅抬起头,对上了宇文缙的视线。她知道,自己要是撒谎,一眼就会被他给看穿。
何况,她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只是询问一番罢了,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不过就是……提起一些她不愿意回想的过往罢了。
她深呼吸了下:“那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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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接着道:“我父亲在六年前就去世了,母亲也跟着他一起去了。我和哥哥在父亲的亲卫保护下,拼命逃离了西域。可惜,在进入大凉边境时,还是遭到了追杀,我和哥哥失散了,保护我的那几个亲卫也都死了,我留着的那两个手镯,就是因保护我而死的那两个亲卫的。”
宇文缙看着她,眼中有一丝诧异:“你是西域王族?你是公主?!”
“……曾经是,”阿雅嘴角扯过一抹苦涩的笑意:“我父亲被杀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西域公主了。”
“那你是怎么……”
“我是怎么流落至青楼的,陛下想问这个,对吗?”
“……”
宇文缙皱了下眉,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阿雅是西域公主……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身份。那时候在相思楼看见她,那副风姿绰约、妖娆妩媚的模样,可和公主一点儿边都沾不上啊。
“保护我的亲卫死了后,我逃到了一个农庄,在那里帮他们采桑叶、养蚕,后面又跟着农庄里的妇人到处讨生活,去过织布坊帮他们染布,还在客栈里给他们洗碗……一路来到京都,跟着她们在一个巷子里织布卖钱……”
“后来,我出去帮忙卖布的时候,被路过的凤仙妈妈看中,她带我去了相思楼。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将我调教成了相思楼的头牌,我在那里吃的用的,比我之前好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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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流落青楼要经历些什么,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还好,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凤仙妈妈要卖出我的第一夜时,陛下在相思楼。那时候我看见陛下,想着,陛下相貌堂堂,又有钱,和当时其他出价的人相比,好上太多。”
“后面的事,陛下也都知道了。”
“我没有想要隐瞒什么,只是……已经不再属于我的身份,我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提起。若非今日陛下前来询问,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提起我原本的名字。”
阿雅笑了下,笑声里满是苦涩与无奈,还有一些难过。
宇文缙抿着唇站在她身前,心情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和阿雅的经历,竟然是相反的。
她曾经是西域公主,最后却流落青楼。而自己曾经是个江南的混混,却成为了如今大凉的皇帝。
命运真是无常,唏嘘感慨间,不知多少人被命运给捉弄。
宇文缙这才明白当初阿雅代替自己去安排明月楼事宜时,给出的暗号为何是“故国空余三千里,故人已散不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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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的,实则是她自己。可她却从未提起过这个暗号的来由。当时的宇文缙也没有多问,只觉得这个暗号很不错,外人想不到。
而今才发觉,家破人亡、流落他国这样的经历,大概,谁也不愿意提起。
阿雅吸了吸鼻子,又道:“陛下手中的手镯,确实是当初父亲亲卫才有的,如果他们在京都的话,也许……也早就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些人了。所以,真的很抱歉,我帮不上陛下什么。”
宇文缙看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用说抱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何进亦望着阿雅,眼中满是心疼。
风停了。
红叶将风筝收起后,走了过来。
她看了看阿雅的脸色,最后看向宇文缙:“陛下,奴婢有话要说。”
宇文缙和阿雅的注意力同时聚集到了红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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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缙问:“你要说什么?”
“先前奴婢去找小影子的时候,遇到邹家大少爷有事找闻一海闻公公,当时他身边有个护卫跟着,名字就叫洛尔和齐。”
宇文缙一愣,阿雅也是愣了下,随即眼中浮现出满满的惊讶。
红叶又道:“那个人瘦瘦高高的,而且是西域面相。当时我没有细看,如今你们提起我才发觉,那人似乎和阿雅姑娘有那么一点像。只不过,邹家大少爷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洛尔和齐’,我不太确定他真正的名字是否也是这个。”
“瘦瘦高高……”阿雅低下头,双手握在一起,莫名有些紧张。
不对,瘦瘦高高的人那么多,不至于那个叫“洛尔和齐”的真的就是自己的哥哥……而且,他还是太尉府的人。
不会的……她哥哥可是曾经的西域王子,高傲的很,就算是再艰难,也不至于去给人家当护卫……不会的……不会的!
阿雅有些慌张,眼神乱了,心神更是乱七八糟。
宇文缙看了阿雅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稍加思索了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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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半晌后,宇文缙开口:“这样吧,阿雅姑娘,朕让人带你去见一见那位名叫‘洛尔和齐’的护卫,看看他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若不是,便没什么,若他是……”
阿雅抬头望着宇文缙,心下紧张万分。
宇文缙也看着阿雅,又道:“若他是你要找的那个人,那么,阿雅姑娘就得想好要如何跟他说你现在的事。朕与太尉,水火不容,朕要做的事你也知道,你肯定也不希望你们站在对立面,对吧?”
阿雅蹙眉,嘴唇轻启:“陛下您的意思是……”
“阿雅姑娘如此聪慧,此事要如何抉择,自己好好考虑吧,不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得想好相应的后果,只要你不后悔,朕便尊重你的选择。”
“……”
“天黑后,朕会让人送你去见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