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云右手握着道童宽大衣袍下面纤细的手肘。
手掌感受到对方身体明显的颤抖。
可即便这样,
道童依旧只是低着头,
后脑勺都能感觉到对方某种不可更改的执拗。
是什么让一个孩子害怕到这种地步还偏偏要坚持?
易明云一挑眉毛,
突然对着孩子要说的内容产生了一些小小的兴趣。
“你说。
”
两次催促之后,
易明云就收回手,把手抱在胸前等待道童的回答。
大概十几秒的空白之后,
道童声音干涩地慢慢道:“师父交代不要来打扰您,
是我自作主张。
”
易明云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你只说你的来意。
”
道童还要再跪,
身体向下沉了一沉,
想到刚才易明云的举动,
硬是忍住,悄声道:“求仙人救救山下的村民。
”
易明云眯着眼睛:“我从山下上来,
村民并没有什么不妥。
”
道童道:“昨日永城府来人,征村民去永城修河工。
”
易明云不太明白:“你要我拦下去修河工的队伍?”这种时代,征役怎么说也应该算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更何况征走的人还会回来,易明云自己都算是黑户,肯定不可能这种事情都管。
道童把自己的头压得更低,小心翼翼道:“半年前,也就是我来道观之前,曾经在南阳一带乞讨,那阵突然官府也是用这种方法征役,当时有个刘大哥对我们这些乞讨的孩子都比较照顾,也在被征役的青壮年之中。
”
道童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不到一个月,青壮年就都回来了。
但是……很快我就感觉到,回来的那些人,未必就是走的那些人。
”
易明云:“你的意思是人换了?模样变了的话,他们的家人会认不出?”
道童激动:“不,不,模样没有变,样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人就是不一样了。
原来刘大哥对待我们这些住在破庙里的小乞丐都非常和善,天气冷的时候还会给我们拿些厚衣服,但是自从征役回来之后,刘大哥虽然依旧经常来到我们暂时呆的破庙,但是再也不会送任何东西,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一坐就是一晚上。
”
道童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声音开始颤抖,打了一个冷颤“一开始我以为是他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就在他回来的
阵
哪怕是现在青天白日,
哪怕太阳照耀,都没给道童带来哪怕一丝的安心。
他单单只是陈述这件事情,就仿佛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勇气。
时隔小半年,
回想曾经那些其实没有过去多久的事情,
道童都感觉那些冷冰冰没有感情的目光就像是昨天见过,
就像是现在就在眼前。
曾经的噩梦一直都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着他,他以为的忘记了只是催眠自己而安慰自己的话。
那段他逃出来的岁月比任何时候都煎熬。
不管他走到哪里,看到什么人,
只要想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能立刻被那种不带感情的目光所捕获。
他浑浑噩噩好长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饿了就随便拔几株野菜,
累了就爬到树上睡在最高的树枝上。
这么颠沛流离了很久,才来到道观,
被师傅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