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所有下雨天 > 第二十三章
    芝华躺在程濡洱怀里,窄腰被他的双手拥着,逐渐找回平息的呼x1。

    衣服r0u得乱作一团,这里没有替换的,只有几件男士浴袍,偏y偏厚的布料,躺下来时全挤在一起,不适合做睡衣。

    索x就什么也不穿,相拥躺着听风吹树叶的声音,听见他们心跳同频,呼x1也默契地合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不需要再做更多。

    芝华心里从未有过的宁静,脸挨着他心口,合上的眼皮贴着他温热的皮肤,轻声说:“来见你之前,周熠带我去了个地方。”

    他的声音便贴着传来,“去了哪里?”

    “郊区的高尔夫球场。”芝华停下,仰起头看他。

    听到地名后,程濡洱了然,周熠无非是带她去看了那群小狗,替他说几句用心良苦的好话。

    程濡洱不喜欢把这种事拿上台面,尤其说给当事人听,就像刻意邀功,让他觉得即使得到什么回馈,也并不是她发自内心。

    经历了程荔充满功利的母ai,程濡洱格外在意虚无缥缈的真心诚意。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程濡洱垂眸看她,轻悄捏她腰上的软r0u,“这么好收买?”

    芝华在他怀里痒得阵阵发笑,按住他的手,绷着笑意说:“不止呢。”

    “还有什么?我有那么多秘密吗?”程濡洱的脸压下来,寻到她的唇,慢条斯理吻了几秒再放开。

    “我只是,看到了一些新的小知识。”芝华笑意盈盈,两只眼睛亮莹莹,b他挑选的那堆钻石加在一起还亮,“b如,你知道zhihuá两个字,有多少种排列组合?”

    程濡洱忽然顿住,原来那个笔记本,也被她看到了。

    并非不想让她知道,只是时机不在此刻。他本想当作一个睡前或午后故事,等到他真的完全拥有她时,再轻描淡写说出来。

    意外的是,芝华虽然知道了,却只知道这故事的一半,尚且没有把他和从前的人联系起来。

    因为她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一直在找我?”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室内烘着暖气,室外狂风肆nve,看上去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时候。

    程濡洱起身随意套上浴袍,在黑se皮夹里简单翻找,取出一方不足拇指长的方形布帛,远看着有繁复花纹,头尾编着红se缎带。

    拿出来的那一刻,芝华便觉得眼熟。等程濡洱重新把她揽进怀里,递进她手中细看,芝华脑海里忽然一闪,很久以前的人和事,像雨季里的积水,一滴滴在她的回忆里聚起。

    “原来是你。”芝华喃喃地念,“原来你是他。”

    这是她和那个奇怪的男人最后一面时,塞给他的护身符。

    和他遇见之前,芝华正陷落于人生最荒寂的18岁雨季。

    一切并非都是不好的,最好的年纪里,大部分日子都是快乐的。那时,她拿到了戏曲学院的录取通知,b一般考生早了几个月。

    这归功于唐莺,唐莺很看重芝华,常夸她有天赋,一双眼睛聚满情绪,合该是在舞台上被人捧的角。于是唐莺拉了从前认识的老演员,让芝华跟着参演,拿了几个奖杯,再整理成资料,送去戏曲学院,为芝华换来一封提前录取的通知书。

    好消息只让母亲开心了几天,某个下雨的傍晚,她接到母亲的电话,g巴巴地让她“现在回来”。

    母亲说,父亲出轨了,出轨对象是培训班二楼教钢琴的老师。

    “怪不得他接你下课那么勤快。”母亲哭过一场,嗓子哑得只剩气声。

    芝华想问母亲怎么办,她以为母亲这样急着喊她回来,是要和她商量什么。可是她听了半天,发现母亲只是抱怨。

    抱怨自己生产时没能打无痛,抱怨坐月子时月嫂不称心,却没人帮着她找新的,抱怨抚养芝华的过程里,父亲缺席的每一刻。

    桩桩件件攒起来,加上如今板上钉钉的出轨,早够母亲提出那句离婚。芝华已经想好了,如果母亲问她想跟谁,她会毫不犹豫说想跟着母亲。

    但是后来父亲回来,芝华才听明白,母亲翻找出这些新账旧账,并不是为了增加离婚的砝码,而是争取同情的砝码。

    母亲陈列自己在这段两x关系里的不平衡,想以此换取父亲的同情。因此失败后,母亲变得歇斯底里,变成芝华没见过的偏执模样。

    从前连睡觉都怕弄乱一头漂亮的卷发,如今扯着嘶哑的嗓子,攀着一捆不知何时准备的麻绳,闹着上吊的戏码。

    一场出轨,把她jg致美丽的母亲,变成了泼妇。

    芝华看着他们,像看一对陌生夫妇。她的人生没有真正的叛逆期,只是偶尔涌生叛逆的脾气,b如这一刻,她郁气地离家出走,投奔了她的昆曲老师唐莺。

    那晚月se朦胧,空气里满是sh润的水汽,芝华看见唐莺等在公寓楼下,披着一件烟灰se针织开衫,手里还抱着另一件,然后披在芝华身上。

    坐在沙发里,芝华吞吞吐吐,觉得家里发生的事,是难以启齿的丑事。唐莺听了,抱着她笑,掀开自己的衣角,露出小腹那道狰狞的缝合疤痕。

    芝华喜欢看唐莺的脸,眉眼都像纤细的柳叶,是古画里侍nv们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是一件jg美绝l的艺术品。她断然想不到,这样的艺术品,藏着丑陋的疤痕。唐莺没有结婚,已经做过剖腹产手术,可她生产下来的孩子,芝华又从未见过。

    “我不能见,也不想见,这是我人生里不能不经历的噩梦。你看,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事情,你没必要感到自卑。”唐莺抱着她,像母亲安抚睡梦中惊醒的孩子,手掌轻拍芝华的脊背。

    后来芝华时常梦到唐莺,时常会失神地想,如果唐莺知道她20岁的遭遇,会否说出不一样的话,会否能让她多一点勇气。

    可惜芝华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醒来回家,父母之间又像无事发生,他们总有修复裂痕的方法,闭口不提昨天的闹剧。芝华左右看了眼,也不再说话,她的意见向来不算重要。

    拿到通知书后,芝华已经不需要再去学校,她没有多少ai好,平时都靠严丁青带着玩。现在严丁青冲刺高考,芝华只能往培训班去,变成唐莺的半个助教,替她看着一茬茬十多岁出头的小姑娘,慢慢地也觉得有意思,去的越来越勤快。

    每天下课,她都等着和唐莺一起收拾好,再锁门离开。

    雨季的雨水0不准时候,芝华随身带着一把伞。她出门时,外面风停雨歇了一阵,斜洒下的余晖金h一片,亮得人眼球胀痛。

    她往外走,第一次看到那个外地车牌,很突兀停在路边。

    那是第一眼,芝华和程濡洱都没有在意。

    第二天、第三天,那辆车又来了,安静又固执地停在同一个地方。

    芝华发现唐莺脸se怪异,会突然出神地看着那辆车,又像要甩掉什么似的,拼命摇摇头,扭脸不再看。

    脑海里灵光闪现,芝华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领悟的,直觉那是唐莺不能见也不想见的孩子,芝华想偷偷看一眼。

    于是她拿着唐莺做的纸杯蛋糕,趁教室里正忙的时候,从后门偷偷溜出去,有些兴奋地敲那扇车窗。

    片刻后,车窗缓缓降下,车里人那张脸挡得严严实实,帽子、墨镜、口罩捂得严丝合缝。

    芝华看不到他的神se,却觉得他浑身上下流露着慵懒,或者说是漠不关心,冷淡的姿态拒人千里。在他身上,是一整套裁量jg良的西装,布料温润地反着暗纹,一看便知价格昂贵。

    和她这样的小城中产家庭相b,车里的男人属于另一个更高的阶级,是她伸直了手也碰不到的阶级。

    短暂的几秒钟里,芝华脑补了美丽nv人和豪门的恩怨,迫不得已生下孩子并与豪门断绝往来,多年后孩子因为思念,千里迢迢看一眼母亲……

    他拒人千里,他一言不发,他故作风平浪静!这都是豪门继承人的保护se罢了!

    强烈的同情,促使芝华刻意对他补了一句,“祝你开心。”

    转身离开时,她想,明天还要来送小蛋糕,她要做唐莺和他之间的桥梁。

    -------

    连续下雨的第七天,那辆车停在路边的第四天,芝华从唐莺提来的食盒里,偷0多拿了两颗牛轧糖。

    雨暂时停了,不知何时会继续。她不动声se看唐莺,此时唐莺背对着她,正在批评一个上课不专心的小姑娘,十来岁nv孩哭得气喘吁吁,把唐莺哭得心软了,又半蹲下去安慰。

    在这种忙乱的背景里,芝华钻出教室,贴着矮灌木绿化带墙,一路小跑溜到车边。

    有汽车和灌木丛的遮挡,芝华不担心会被唐莺看见。她知道自己也许是多管闲事,唐莺明确说过不想见这个孩子。但那辆汽车伏在树荫下,像一只可怜的黑se狗狗,眼巴巴等着遗弃它的主人回心转意。

    是的,芝华的想象里,车里坐着的那个着装怪异的人,躲在墨镜后面的,必然也是一双让人ai心泛n的狗狗眼。

    而实际上,程濡洱的眼睛分外平静,他没有指望唐莺改变主意,也不想就此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大房子里。

    大概是来都来了,换个地方消磨时间也行。

    他坐在车里,徐徐降下车窗,看见做贼般冒出来的nv孩,心头如一块蒙尘的镜子,被悄然擦亮一些。

    “今天唐老师做的小点心是牛轧糖,你喜欢吃糖吗?”芝华从口袋拿出两颗包着油纸的糖,看他没有伸手接,于是径直塞进车门内侧格子里。

    眼前人依旧默不作声,芝华看着他,竟看出几丝落寞。他换了一套新的西装,从头到脚简单的纯黑se,衬衫也是黑se,领口第一颗扣子敞开,微微露出的锁骨处,肤se白得像她刚吃的牛轧糖。他一定每天都期待和母亲见面,才会坚持穿得这么讲究,芝华又是一阵难过,琢磨着该如何安慰他。

    “你别难过,唐老师可能是太久没见你,没做好心理准备。”芝华温言抚慰,双手搭在车窗边沿,俯下身往里靠,近得能从他的墨镜里看见自己的脸。

    “唐老师人很好,她对每一个学生都很认真,她对我也很好,我觉得她不可能忍心真的不理你……”

    芝华声音静了静,yu言又止地看着他,t1嘴唇问:“虽然有点冒犯,但我还是想问,你是不是不能说话?我的意思是你这里——”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咽喉处,很委婉地问他是不是个哑巴。

    绝非yyan怪气,芝华很认真地关心他的声带,因为从昨天到今天,始终没听到他说任何一个字。

    气氛冷了片刻,雨后清冽的气息涌过来,掺着几缕寡淡的植物香,似乎是车里飘来的香氛。他的身子动了动,脸朝她的方向转过来,隔着层层遮挡,也能感受到他流露出来的讶异,但他仍然一言不发。

    声音也不能让她听到,这些年程濡洱越来越多参与公开发言,若有心去b较,也能发现他的身份。

    看着他墨镜里的自己,芝华以为她说中了,脸se红白一阵,瓮声瓮气对他说“抱歉”,扭头往教室里逃走。

    听着她跑开的脚步声,程濡洱心头第一次浮现一个词——可ai。

    昨天晚上,他拿到了唐莺代孕前后的人生轨迹。程荔挑选东西一贯讲究,哪怕是找代孕的nv人,程荔也要找个有文凭又好看的,身材身高也得她看得顺眼,哪怕孕母的基因并不会影响胚胎分毫,程荔也不允许自己的孩子,从一具不那么美观的r0ut里降临。

    为了达到程荔较为苛刻的审美目的,她找孕母花了大半年时间。好看又聪明的nv孩,几乎没有愿意靠这个换钱的,如果不是被b到绝路,唐莺也不会。

    第一次联系程荔的,不是唐莺本人,而是唐莺的父母,像公园相亲角那样,拿着唐莺的照片和简历找到程荔,等了一周才见到唐莺本人。

    程濡洱无法亲眼见到当年的场景,因此无法判断唐莺是否处于自愿,但从结果来看,唐莺应该是不开心的。

    一百万元用在了她弟弟的治疗和康复,肾移植手术五年后,唐莺的弟弟还是撒手人寰。

    经历了代孕、剖腹产后,唐莺身t机能受损严重,时不时觉得小腹坠痛,身t支撑不住高强度舞台表演,从a角变b角,一点点被挪到舞台边缘,直至完全退出舞台。

    她生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作为报酬的一百万全部投进医疗的无底洞,但弟弟还是去世了,她也失去了舞台。

    一场不知处于主动或被动的现身,没能为唐莺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她失去更多。

    从她的视角看,程濡洱理解她避而不见的心态。因此他不再期盼见她一面,唐莺并不欠他什么,而他却真真实实搅乱了唐莺的人生。

    只是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为了那些纸杯蛋糕和牛轧糖吗?还是为了那个像邮差的nv孩?

    一个不知道他是谁,也就不存在对他刻意讨好的nv孩。她源源不断传递的善意,是出于人x本身,她并不期待他给予什么回报,b如金钱或机会。

    这恰好是他最想要的,纯粹的善意。

    很长一段时间里,程濡洱已经分不清,别人对他的尊重和友善,究竟因为他是他,还是因为他是程濡洱。

    此刻不用担心,在nv孩眼里他谁也不是,他只是他自己。

    过了一夜,程濡洱的车又停在熟悉的地方。今天是最后一天,程荔的行程即将结束,他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

    雨一下午绵延不绝,越下越猛烈,车内视野被雨幕冲得一塌糊涂,只能看见模糊的se块在水中晃动。

    程濡洱略有失望,这么大的雨,她也许不会出来了。

    后来看到雨中穿行的白se身影,程濡洱有微不可查的惊喜。芝华撑着伞出来的,b前两天都光明正大,雨被风吹得斜着往下飞,把她那只瘦小的手淋得sh漉漉。

    “唐老师今天不太舒服,我代她看着学生们,所以今天没有小点心。”她的话被风吹跑,吃力地听才能听清。

    谈不上失落,程濡洱本就不是为了那些甜食来的。也许她应该转身要走了,她只是前来告知。

    意料之外的是,芝华把那只打sh的手伸进口袋,抓了三颗水果糖给他,每一颗糖不过指甲盖大小,包着不同颜se的糖纸,是这个小城流行的款式。

    “这种糖也挺好吃,代替甜点送给你吧。”她照旧搁在车门内侧格子里。

    外面的雨水被她的手带进来,滴答滴答砸在程濡洱膝头,湮进西k布料,沾在他g燥的皮肤上。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帮你带话给唐老师。”芝华一脸不设防,拿出便签和笔递给他,眼睛像这场无休无止雨季里,唯一明媚的太yan。

    “谢谢你。”

    程濡洱忽然开口对她说话,声音低沉好听,却总让人觉得没有生气。

    不知疲倦的雨声里,横cha进他的声音,像给吵闹不休的雨季按了一秒暂停。

    猛然得知他会说话,芝华双眼惊喜地瞪大,愣愣收回纸笔。

    “对唐老师说的吗?”她的声音像一捧清冽的甘泉。

    风雨交织,沙沙声无限放大,芝华险些听不清他的答复。

    “是对你说的,我对她没有话要说。”

    他这样说,分不明开心或难过。

    今天下午他该离开了,回程的路依旧漫长,一去一来都是枯燥无味的煎熬。前天他准备离开世界,和自己的命运打了赌,是她的出现让他在最后一秒赢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应该再打扰小城的她们。

    芝华撑着伞往回走,已经一脚踏进草坪的石子路。

    “请等一下。”

    身后有人喊她。芝华在雨中停住,看见是汽车的司机撑伞过来。

    “我们明天不会来了,我们那里的雨季要结束了。”

    芝华惊讶地往车后座看了一眼,遗憾唐莺和他没能见面。

    “明年雨季我们再来。”司机补了一句。

    “啊,好的。”芝华愣了愣,暗自替唐莺和他高兴。

    仅一分钟前,程濡洱都不打算明年再来。看着雨中远去的那一抹白裙,他忽然改变主意。

    他想把每年一度的雨季,当ren生的树洞,隐瞒好自己的身份,再卑鄙地利用她的同情,心安理得接受她传递过来的、滚烫的善意。

ͶƼƱ һ½Ŀ¼һ 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