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雨季的夜晚,浓稠的空气仿若一块密不透风的湿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洒落在战场上那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弹坑积水中,细碎的光影如同银鳞般闪烁跳跃。王越,身姿如猎豹般矫健且敏捷,紧紧贴靠在暗堡背阴面那浓稠如墨的阴影里。四周枪炮声交织成一片混沌的轰鸣,而他却屏气敛息,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很快,从暗堡那厚实的混凝土夹层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断断续续、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日语咒骂声。
这座暗堡的建造堪称独具
“匠心”,它巧妙地依托着一棵有着百年树龄的古老榕树。粗壮且盘根错节的树根,与暗堡的墙体紧密缠绕、融为一体,而那些如同根系一般错综复杂的射击孔,此刻正疯狂地向外喷射着九七式机枪火舌,炽烈的子弹如雨点般倾洒而出,将周围的土地打得尘土飞溅,草皮被撕裂得七零八落。
“龟儿子浇了半米厚的混凝土!”
爆破手老张满脸怒容,狠狠地啐出嘴里的红土,那红土混着他满腔的愤懑,重重地落在地上。他双手紧握着工兵铲,手臂上青筋暴起,使出浑身解数,,那褪色的布料和扭曲的形状,诉说着曾经的英勇与悲壮。
此时,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脓血正沿着射击孔边缘那狰狞的卍字雕纹蜿蜒爬行,如同一条条丑陋的毒蛇。王越的防毒面具镜片上,陡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腕表,夜光指针在弥漫的菌雾中诡异地倒转,那逆时针旋转的指针,让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长春防疫站墙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警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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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的鼠疫菌培养皿,那用逆时针螺旋标注的致命等级,此刻就像一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闭锁式防毒系统启动!”
王越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地发出吼声,声音在橡胶密封圈的包裹下显得沉闷而又坚定。在他的呼喊声中,二十七个工兵动作整齐划一,迅速旋紧滤毒罐。就在这时,暗堡地基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砖石崩裂声,仿佛大地在痛苦地呻吟。那些浸泡在脓血之中的南京城砖,在可怕的菌群作用下,开始膨胀变形,射击孔中喷出的不再是致命的子弹,而是带着腐尸恶臭气味的血雾,那血雾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是冤魂们的呐喊与哭诉。
老张的铲柄突然在地上敲击出三长两短的暗号,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紧急信号。王越的心猛地一紧,顺着铲头指引的方向看去。在暗堡最底层的泄水口处,数十块印着
“金陵制造局”
字样的城砖,竟然拼成了一个菊花纹章。王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忽然明白了这座工事为何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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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弹炮的猛烈轰击下依然屹立不倒。原来,日军竟丧心病狂地用南京城墙的骸骨当作护盾,将三十万亡魂的冲天怨气浇筑进了这台残酷的战争机器之中。
“起爆药加倍!”
王越咬着牙,眼神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他将雷管小心翼翼地插入砖缝,就在指尖触碰到脓血的瞬间,一个硬物划过指尖。他微微一怔,抬手从脓血里捞出,发现是半枚童子军铜哨。那铜哨表面坑洼不平,哨口还粘着干涸的褐色血痂,仿佛在诉说着它主人曾经的英勇抵抗。当倒计时器的红灯开始急促闪烁,那跳动的红光如同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王越的神经。他最后望了眼暗堡上那妖异如魔的血之卍字,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引爆钮。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巨手猛地摇晃。混凝土碎块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好似天地都在这声巨响中颤抖。在这混乱与喧嚣之中,王越仿佛穿越了时空,竟听见了秦淮河那悠悠的桨声。那声音轻柔而又遥远,带着故乡的气息。而那些浸泡着鼠疫菌的南京城砖,终于在密支那清冷的月光下,炸裂成无数带血的齑粉,它们带着无尽的冤屈与仇恨,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一丝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