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其它小说 > 温柔又幸福 > 第22章 一百万次

一听到警笛声,张莉凡就紧张得无以复加。丁泽琼再也没来上学,老师什么都没说,隐约有听消息灵通的同学透漏,她也没回家,彻彻底底地失踪了。
一开始,张莉凡也觉得没什么,得到的感想按比例划分,大部分还是震惊。丁泽琼看着呆呆傻傻的,也不像是会有烦恼而离家出走的样子。假如是被拐,那就有点吓人了。本省犯罪率未免太高了,以后上学放学路上得小心点。
另外不否认,也有小部分,她觉得安心了些。之前因为成绩排名,她非常不满丁泽琼。父母希望张莉凡好好学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莉凡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
偶然发现丁泽琼戴假牙时,张莉凡惊呆了。她想起里经常看到的家暴情节,很难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一度她因此试图向丁泽琼示好。考试进步或许不能急于一时,但至少,她希望能被丁泽琼当成对手或朋友。然而丁泽琼竟然一点都不领情。张莉凡很纳闷,她就真的一点不想跟她变亲近吗?她其实私底下也希望别人了解她吧?张莉凡碰了一鼻子灰。
整体而言,张莉凡并不觉得这件事跟自己会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直到那一天。
丁泽琼的爸爸妈妈来学校了。
他们好像是去和老师协商出勤率的问题,张莉凡正好去问题目。她躲在门边,想着等会儿再进去,可惜一时疏忽,还是被丁泽琼的妈妈一眼发现。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女人朝她冲了过来,手里刚接了一杯温水,直接迎面泼了上去,随即开始大喊大叫:“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让她上学这么难,她怎么会——”
丁泽琼的爸爸及时赶到,抓住丁泽琼妈妈的肩膀往后拉:“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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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泽琼的妈妈终于噤声,捂住脸在众目睽睽下失声痛哭。
大人们大闹一通离开了,老师先让张莉凡去换件衣服,然后向聚集在走廊上的同学吆喝“回教室去”“都回去准备上课”。除此之外,也没法解释什么。毕竟,当初张莉凡在冬令营的行为有目共睹,已经得到了证实。
可这一点,本校的学生几乎都是不清楚的。
他们只能从自己的角度来理解眼前的情况。
张莉凡的好闺蜜高颖嚣张跋扈不是秘密,虽然张莉凡脾气温柔、人也好相处,但她身边这尊守护神却截然不同。
被泼水的张莉凡愣在原地。
高颖立刻赶到,嘘寒问暖,又干脆利落去找老师请假。
然而,走廊里都是窗户,教室的窗户里满是孩子们暗中观察的眼睛。
这局面仿佛证实了某种猜测。
那一天,张莉凡请假早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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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第二天调整好心情再去上学,本以为事情应该过去了,却没想到,新一轮超乎想象的暴风雨才正要降临。
丁泽琼被校园霸凌导致厌学离家出走。
这种无稽之谈已经在同学们课堂课间的交头接耳中逐渐扩散开来。
而在这个传闻中,作为反派存在的主人公正是白雪公主和她的恶毒继母。
站在座位上放下书包时,张莉凡能感觉到背后朝投来的目光,非常锋利,相当刺人。舆论暂时还处在微妙的地步,有平时一起玩的同学在聊天中问“你和高颖是怎么认识的”,言下之意包含着她和高颖不像同一类人。
她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还在幼儿园时,张莉凡就长得很漂亮,又从特长班学会了唱歌跳舞,像天鹅一样受欢迎。
顽皮的男孩子们还没性启蒙,纯粹只是恶作剧,越喜欢谁越要欺负谁,不停地来掀她的裙子。高颖就是那时候出现的,被推进沙坑也不顾,以一己之力保护了张莉凡。
优异的成绩,朋友的照顾,老师的关爱,只要是好的,张莉凡什么都想要。
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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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才会权衡利弊做选择,小孩向来什么都想要,一旦握住就死死攥在手心,除非遇到更好的,否则绝不松手。
有人压低声音凑拢说:“要我说,这件事也怪不了你。你还能拦着她不让她干么?她那五大三粗的,你就一根弱不禁风的小白菜——”
旁边的同学被这夸张的比喻和说法逗笑。
还有人搭腔:“高颖那就是女混混作风。莉凡女菩萨心肠施舍她跟她玩还有错了?能咋地啊,交朋友又不是养狗。”
“丁泽琼怎么这么玻璃心啊!她不是比我们都大几岁吗?”
“呃,换了你,没准跑都懒得跑,直接自杀。之前我看到她被塞垃圾到衣服里。真的,太过分了吧。张莉凡你也注意点,别那么好心了,跟那种做事不顾及后果的人一起迟早惹火上身。”
张莉凡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平时的为人处事,大家到底看在眼里,与眼下的状况看起来太违和了,所以尚且没人把她往故意作案的犯人身上想。
张莉凡是白雪公主。
只是一个受操控、被牵连的傻白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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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曾经高颖满脸沙子朝男孩们咆哮的样子历历在目。即便当时她狼狈得不行,脏得像头刚在泥塘里打过滚的小猪,张莉凡还是走上前去,坚定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她们是好朋友。
从那一天起就决定了。
同学们的议论声中,张莉凡低着头,不与任何人有眼神接触。忽然间,她抬手按住脸。
她发出啜泣声。
“我真的,”令人心软的呜咽中,张莉凡这样说道,“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我其实很希望和丁泽琼做朋友,可能这也让高颖觉得不舒服了。但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做那么多可怕的事……”
哭泣难以抑制,宛如开闸泄洪,逐渐在教室里沸腾。周围的同龄人面面相觑,有人手忙脚乱递来纸巾,有人抚摸她的肩膀,有人义愤填膺地安慰着“这不是你的错”。
张莉凡的哭声越来越大。
不知不觉,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眼泪为何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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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公里外的城镇上,已经关上卷闸门的店铺楼上,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三个人开始吃晚饭。
端菜出来时,瑛里已经把地扫了一遍,餐桌也收拾好了。泽琼没有脱围裙,直接给每个人盛饭。老奶奶很喜欢吃豆腐,主要还是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一顿饭没有一丁点肉菜,油盐也淡。泽琼看向对面的瑛里,瑛里倾斜视线,她顺着看过去,在电视柜上看到面前香灰堆成小山高的佛像,墙壁上也贴了不少金光灿灿、莲花盛开的海报。
吃完饭以后,瑛里去洗碗,泽琼时不时去看窗外。雨一直下。
电视里在放新闻联播。
老太太忽然说:“你头发脏了。”
泽琼不是油性发质,但几天不洗,也逃不过变脏。她傻笑着,想要避开这个话题:“是有一点。”
老太太突然站起身,跑到对面房屋里去折腾了好一阵,回来时袖子挽起,露出干枯泛黄的手臂,脚上穿上了凉拖鞋,手里也拿着毛巾,催促说:“快去洗个澡。”
瑛里刚洗完碗出来,就撞上泽琼用眼神询问可以与否。说出来可能有点没礼貌,但之前趁着她们做饭,他看起来是打扫,但实际已经把室内大部分地方翻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
他本来是打算拿把伞立刻走的,可眼下,她好像有点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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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都烧好了,快去快去。”老太太还在催促。
忙碌一番后,老人家减了几件衣服,又站在楼梯间的风口。春季正是容易感冒的时候。泽琼上前,把老奶奶搀扶回屋里。瑛里没说什么,因此她还是接过了毛巾。
泽琼说:“我洗的时候,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啊?”
瑛里正以十二分提防的表情盯着素昧平生的老太太,但还是飞快地回答:“当然。”
泽琼打开门,洗手间里贴着瓷砖,装满热水的塑料桶上浮着一只替代水瓢的不锈钢水杯。她回头看了好几次外面,又问“我能不能开着门洗”,结果被瑛里以“会感冒”为由严词拒绝。
门刚关上,她就问:“你在外面吗?”
“在。”他接应,紧接着听到里面传来水声。
瑛里穿过走廊,透过纱窗门观察里面。老奶奶原本一直在等天气预报,这时候天气预报来了,她却睡着了,明明家里有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当真是一点戒心也没有。背后泽琼又在问:“你走了吗?”
“没走。”瑛里往后喊了一声。
泽琼把之前没洗和洗了没晾干的衣服全部清洗一遍,找老太太借了衣架挂起来。瑛里的戒备已经放下了一些,但还是把门打开洗的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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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才九点就上床睡觉,指挥瑛里下楼去锁门,回头询问泽琼要不要和她一起睡。
瑛里当然不会肯:“我是她哥哥。”
他们被安置到另一个空卧室,里面看起来很久没动过。灰尘的味道把泽琼呛了一下,老奶奶说:“我儿子去打工了,几年回一次。你们住吧。”
雨水落地的响声一阵又一阵,泽琼坐到床上,缩到墙边坐好。瑛里站在床边,
夜晚的小镇风平浪静。
瑛里把灯关上,透过窗户向外看。他像海面上的塔,一动不动地伫立了许久。直到确认没有异常,才躺到床上。泽琼却完全不管不顾,好像他在看就没什么好担心一般闭上眼睡觉。
约莫凌晨两三点钟,瑛里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他并不睁眼。泽琼问:“你睡着了吗?我好害怕。”
他静静地把她圈进臂弯。
她继续往他怀里蜷缩,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如同想把自己嵌进他身体一样用力地拥抱。
眼眶无声无息地吞咽眼泪,泽琼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哽咽说:“你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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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着了,”闭合并在一起的睫毛略微翕动,瑛里回答,“你替我醒着。”
她终于破涕为笑,随即贴近他的脸颊。沐浴着雨的光落到她不安的眼睑上,泽琼说:“我们会这样到哪天?”
“这样?”
“逃跑。只有我们两个人,逃跑。”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他凹陷的眼窝里。
他困倦得在睡梦边缘游走,勉强发出声音:“不是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
“这世界上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泽琼躲进阴影里,贴住瑛里颈窝,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她又问:“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他太累了,快要睡着了:“嗯。我们明天早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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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在万籁俱寂中过去。
她突然推开他,猛地直跪起身。她很了解他放东西的位置,所以轻而易举就翻出一把匕首,用力握在手中。
瞌睡急遽褪去,他看向她。
“你必须跟我在一起。你敢离开我,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泽琼脸上没有生气、高兴或是任何一种明确的情绪,她只是筋挛,好像在操纵内脏按捺呕吐的欲望,面色泛青,说话抑扬顿挫,被鬼附身般穷凶极恶,“我就杀了你,然后自杀——”
在畸形而空无的世界里,早就不会考虑温柔不温柔,也不关心幸福不幸福。性命是威胁人最大的筹码,也是仅剩的、唯一的财产。
瑛里却一点也不慌张。
他注视着她,亲耳听到自己有可能被杀害的宣告也无动于衷,不疾不徐地伸出手,直接去握锋利的刀身。
匕首从她手中滑落,被他有条不紊地折叠回去。他作势要收起,她紧盯着不放。忽然间,瑛里用刀柄那一头猛地刺向自己。泽琼惊叫一声,扑到他跟前,不断地抚摸他的胸口和脸颊。她像在寻找伤口,又似乎是单纯的失心疯,贴住他的脸颊喃喃自语:“你死了吗?你死了吗?”
泽琼哭得筋疲力尽,才感觉到他重新动弹。瑛里揽着她的肩膀,舔舐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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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也会复活,”他在她头顶这样说,“我会复活一百万次,然后陪在你身边。就算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也肯定在你身边。就像以前一样,马上就去接你。很快又会在一起的。”
曾经,他去找人救她。
泽琼平日里被严格限制自由,瑛里家也足够偏僻,她根本没被任何人看见过。警察什么都没找到,加上盛远道热情好客、彬彬有礼,给人留下的印象足够好,这又是风平浪静、每个人都安居乐业的小乡村,于是相信了狡猾的犯人的说辞。
天黑了,其他人离开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他却找到了她。铁铲和十指并用,肉外包裹着薄薄一层凝固的脂肪,瑛里挖开泥土。充当棺椁的行李箱终于冒头,他费力地搬出来把拉链拉开。记忆已经模糊,他好像哭了。她被塞在中间,涕泗横流,大小便失禁。
趁着天还没亮,天地黑压压地融在一起,他们在院子里把自己洗干净。
他用塑料水管向她喷水,她一件一件把衣服脱下来。这是他们少有的,还算开心的时候。他也脱光了。两个人赤身露体,像新生儿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烦恼,朝对方哧哧地笑。
七年过去,他还是救了她,只有他能救她。一百万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可靠。她不觉得自己能活那么久,所以很高兴。当所有人都不希望见到她,当没有人值得信赖的时候,他却只有她这一个选择。
瑛里用力地、紧紧地、像是一生只此一次一样环住她。在这样的怀抱里,泽琼觉得自己又被需要了,被保护,也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