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卿说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屋子里另外两个人的回应,一时之间难免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不说话呀?我说的不对吗?”
她是说什么奇怪的话吗?怎么这两个人都沉默了?
尘晚倒还好,表情如常,只是眼睛亮的可怕,她就知道无论时光如何匆匆,光阴如何飞逝,宋卿卿仍然是当年的那个京中最耀眼的宋卿卿。
这些年,若宋卿卿在,朝中局势定然大为不同。
相比尘晚的欣喜激动,谢酒就没那么淡定了,她一传统仕子,受儒家文化影响颇深,可宋卿卿的话亦有道理,甚至解开了她多年的困惑:“…下官不知道宋姑娘说的是对还是不对。”
她实话实说道。
对于科举出身的谢酒来说,某种意义上宋卿卿说的话无疑是晴天一道惊雷。
她从没有想过朝中那微妙的局势竟可以用这种方式去解决,这手腕之强硬,态度之坚决,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她决然不敢想的,也不敢去做,她在朝多年,受过各种阴招暗箭,她太明白那些顽固派在想什么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反扑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才让人料想不到。
但从宋卿卿当年不过二十七岁便英年早逝上看…可见其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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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爱宋卿卿分明爱到了骨子里,为了让宋卿卿再度醒来,她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连命都舍了一半…可这般,她当仍保不住宋卿卿。
谢酒不敢想,当年之事,到底如何……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那什么不知道对不对?”宋卿卿没注意到那么多,只觉得谢酒说这话实在是模糊不清,于是转头问道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尘晚,“说起来晚晚你在朝中为官,朝中局势如何?女子为官,可是寸步难行?”
尘晚敛起思绪,静默了一下,斟酌道:“寸步难行不至于,只是颇受排挤。”
自从三四十年前女子可科举入仕开始,社会的风气便变了,虽说女子的地位已有不小得提升,也有官位在身,但朝中各大要员仍为男子。
这些人是说一不二的封建大家长,在家是主君,在外是大老爷,三纲五常总以他们为首,习惯了唯我独尊的态度。
他们是有让出一部分的权利给予一些着实过分优越的女子,诸如谢酒等人,但更多的权力他们则牢牢的把握在手中。
上梁国之官僚,除通过科举以外更多的还有蒙荫,推举。
蒙阴且不说,官居四品以上才可有一六品以下小官荫封之资格,受益者多为家族连枝,而推举制就不同了。
上梁国官身满七十可致仕,致仕之后的官位便会空缺,一般情况下是由前者推举后者,然后皇帝根据实际情况酌情授予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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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但尘晚却发现自女子入仕之后,那些到了致仕的年纪退位之后所推举出来的人选之中从来不会女子的身影。
好像一件俗定约成的事一般,所有人,所有官员都默契的在这件事上统一地站在了一条线上:即忽略女子,哪怕所推举出来的人选根本就德位不匹。
尘晚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去改变,甚至也有几次强制性地让能力更加出众的女子为继者,但引来的却是朝臣默契地反击——诸事不配合那继任的女官,或明或暗的打压那女官至寸步难行。
谢酒当年,亦是如此。
谢酒,出身微寒,寒窗苦读二十载,一举中榜,被她看中,在琼林宴上钦点成为探花郎。
尘晚当年便是看中谢酒的能力与才华,选官之时授予了她翰林院编撰一职。
翰林院之位,举足轻重,谢酒只要老老实实地往上爬,经营为官之道,若无意外,二三十年后谢酒理当拜相。
可事实呢?
事实是天不随人愿,谢酒在任不过两年,最后硬生生被人挤出了京,与其说尘晚看谢酒不爽,不如换种说法,是她看见谢酒之时总会回忆起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
她如何不知道谢酒的能力,又如何不知道当年之事谢酒是被冤枉的,可她能做的只有将谢酒远调雍州,调至赵馨月所在的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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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馨月与旁人不同,年少时便是京中飞扬跋扈的县主,没少打了某某大员的儿子,侄子,又或者是内弟,堪比宋卿卿当年之行事。
谢酒在馆陶县,虽不会大建树,但到底性命无碍,将来若有机会,亦可调回京中。
只是尘晚不知,这个机会到底需要等待多久?
她这些年收权擅专,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有那个机会,可她夜深人静之时总忍不住去想,若是…若是宋卿卿还在的话,兴许这一困局早就破解开来。
她总那般聪慧,总比她更适合那个位置。
“或许…”尘晚想到了什么,轻轻道,“或许是我等同类尚且不够优秀,无法服众。”亦无法让男子心服口服。
谢酒点头,亦道:“古今中外,传世几千年,出名的多为男子。”
史书上记载的多为男子,她们这般想,并不意外。
但宋卿卿不吃这套,闻言便反问道:“为何要够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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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晚被她问住了,谢酒亦懵了。
对啊,为何…非要足够优秀?
宋卿卿支着下巴道:“凭什么德不匹位,尸位素餐的男子那么多,而女子出头就得靠能力?”
她坐在椅子上笑地轻缓,语气却是那般狂妄:“人生来并非平等,家世,环境,双亲,相貌等等都是老天爷说了算的,而男子之行事,多可利用这些,怎么到了女子这里就单单只能靠自己的能力了?——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男子升官靠相貌,靠家世,靠岳家,靠妻子,靠财力,就是不靠自己能力。而女子升官则恨不得两袖清风,绝世独立,不靠母家,不靠夫家,不靠相貌,不靠名气,甚至小心翼翼维护自个‘清贵’之名,生怕被人道了声‘德位不匹’——我真是不懂,这有何好避讳的?凭自己的好运气投的好胎,怎么就不能用了?!”
一席话把谢酒怼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而尘晚则忽地记得起来当年宋卿卿一人去拆了尚书令家庶子开的书局时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年宋卿卿之跋扈,光天化日之下拆了商铺,而事后那庶子之母竟还跑到宋府去状告宋卿卿仗势欺人,飞扬跋扈,实乃纨绔之行境,“宋大将军家规森严,怎可教导出如此之后辈?待来日宋大小姐出嫁,再如今日,岂不连累宋大将军?”
好似所有的行为最终都汇到一点,即宋卿卿能不能嫁个好夫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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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卿在屏风后听到这时直接一脚踹了屏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坦然镇定地走了过去,道:“我就是‘仗势欺人’,‘飞扬跋扈’了,你能奈我何?”
语出惊人。
她从来都不被这世上的任何规矩所束缚,只讲畅快随心:“你若未嫁尚书令为妾,岂可生一庶子为其安生立命之本钱?你子若非尚书令之子,又岂敢鱼肉百姓,仗势欺人?怎么,你做得,你儿子做得,我就做不得了?”
她当着自己的父亲面说自己就是仗着宋大将军府的势时也没任何不好意思:“我生来命好,是宋将军府的独女,比家势,尔比不上我,比权势,尔更不及我父汗马功劳十之一二,莫说是你来了,就是令夫来我也敢当面对峙:我宋晚拆得就是你家的书局,让你儿子口出狂言,奚落他人,他都有那狗胆子仗你们尚书令家的势,我怎么就不能仗着宋将军府拆他书局了?”
比逻辑严明,这世上大抵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自成一派的宋卿卿了,让人听了不禁道声佩服。
人活一世总要受到这样或那样的目光左右,没有几人能做到像宋卿卿这般坦然无畏,更没人能像她这般敢于接受自己的不同。
她宋卿卿就是上梁国肱股之臣宋大将军宋荣之独女,比家势权贵,她能输几人?
世人谨慎爱护名声,生怕因其被人道了是非。
可宋卿卿不同,她不止坦坦荡荡地将这个事实说了出来,还用得十分顺手自然——这或许就是宋卿卿受那么多人喜欢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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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先帝听后也自叹自己不如一小女活得明白。
尘晚自然知道先帝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那亲叔叔,明明是与她父亲一样乃是召帝之子,同父却不同命。
她父无才无德却被立为太子,继大位,而先帝有才有貌却被远封雍州数十年,不受宠,被冷落。
归根结底,只因他乃是先□□巡游时风流一夜之后果,官方说法是一民间村姑所生,实则却是一青楼女子所出。
先帝,是在勾栏院中长大的,是青楼之子——此乃先帝一生,又或者是整个赵家皇室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堂堂一国之君,竟是在那种龌龊,藏污纳垢之地长大的,这对皇室来说决然不能接受,对朝臣来说亦不能接受,对上梁国的子民来说,更不能接受。
——娼妓之子,乃为天子。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