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摇看到曹戈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径直奔出了客栈,正奇怪着,没过多久,便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也跟了出来,自动忽略了周围一帮子人,面无表情地走出客栈。
“呼……”阿七在边上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也不知道大哥跟他说了啥。”
华摇在外面站了好半天,都不见公皙辰出来,心里头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往屋里冲进去。
公皙辰正独自站在窗前,手中端一杯茶水慢慢品着。茶已经凉了,他轻抿一口,微微皱眉,随即抬头看见了华摇,便放下茶杯朝她张开双臂。
华摇欢喜地朝他扑过去,还未至跟前,眼前人却骤然一晃,如一根被风吹倒的草般往地上倒去。
他安静极了,躺在地上。华摇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冰雪禁锢,刹那间恐惧席卷全身。
“公皙辰!”
外面的人听到喊叫,一股脑冲了进来,看见了晕倒在地的公皙辰和抱着他的华摇。
阿七蹲在华摇身边,有些无措:“大哥他……”
“告诉我。”华摇忽然道,转头死死盯着阿七。她眼里好像有一种狠厉的光,誓死不休的坚决,饶是阿七,也禁不住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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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毒林瘴沼在哪!!”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华摇浑身都在抖,神情是从所未有的可怖。
付安安更是被吓到,站在后面不敢吱声。
这时候,阿七才意识到华摇想要做什么,有些犹豫:“那个地方很危险。”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就算大嫂你武功高强,也禁不住这毒气瘴气啊!”
清脆“铿”一声响,华摇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剑抵在了阿七的脖颈上,冷声冷气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位置。”
“大嫂你别……”付安安也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说,结果华摇只是瞥了他一眼,他便又偃旗息鼓了。
娘呦,这小将军怕是要疯了。
能从毒林瘴沼里活着出来的,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人。里面生活着数不清的毒物,闯入者除了需要武功高强外,更需要的是运气。
阿七知道这点,他怕华摇走不出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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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华摇态度坚决,大有你不告诉我地方,我就大闹一场的架势。最终阿七还是犟不过她,无奈下拿出地图。
华摇当然也不是有勇无谋的蛮汉,好在她还有几分剩下的理智可言。拿了地图,她又去找梅子西询问了拂仙芝的样子,再要了一些解毒的药丸,不管是什么毒的解药,只要是药,就把各种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瓶瓶罐罐全都塞在了一个包袱里,然后便背着上路了。
她说:“公皙辰,你要等我回来。”
很快,孤身一人,带着一柄华月剑,前往那无人之地。
……
十月,秋季,枫林似火。祁涉山的枫树落了满山的叶,远远看去如半轮落日,周遭衬着些许常青绿林,好看极了。
梅苑的梅树还是没有开,但屋子里躺了将近三个月的人总算是醒了。
男人迷迷糊糊地起身,走到院子里。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应该是睡上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他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还好,一睁眼,还是这个熟悉的俗世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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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正在煎药,药香弥漫,袅袅轻烟慢慢飞向了高空。天很高,很蓝,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一个人?
直到院子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身烟蓝罗裙,背上背着一个箩筐,装满了药材,却依旧行走袅袅婷婷,端庄优雅。
他觉着一阵失望,这颜色,理当是他不喜欢的。
“你终于醒了。”那人看见他,明显是舒了一口气,却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梅子西。他记起来了,眼前这个姑娘的名字,被誉为小医仙,性子孤僻,不爱人间烟火,常年身居梅苑。
“你都醒了,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醒啊。”梅子西望他良久,忽然叹道,转身往另一间侧卧走去。
他赶紧跟了上去,推开那扇木门。
梅子西将药筐放在桌子上,随即打开窗子透气——这间房子里缭绕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这间屋子睡着的人还没醒,他慢慢走近床榻,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脸色比纸还苍白,两颊凹陷,唇色是中毒般的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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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身洁白如云的衣裳,身子好像蝉翼一般单薄。
“她不知道还要睡上多久呢。”梅子西在一旁出声道,难掩悲伤。
“我还奇怪,为什么她拼了命都要救你,傻不傻。后来若不是慕容银告诉我,你除了是她的夫君,还是安绥的太子,我还真想干脆就不救你了。”梅子西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便无奈地松口,“可转念一想,你是她拼命都要救下来的人,我还能怎么办呢。”
每每回想起华摇带着拂仙芝回来时的样子,梅子西都觉得可怕极了。她浑身上下几乎没一点好肉,因为中毒,身上又是烂又是肿的,哪还像过去那个威风凛凛的小将军。
可她肿胀发烂的手指却死死地抓着一株白如凝脂的灵芝,直到将灵芝送到梅子西面前,才甘心地闭上了早就疲惫不堪的眼睛。
整整三天,华摇进了毒林瘴沼三天,却仿佛进去了三年,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成了古往今来独一个,活着出来的人。
“公皙辰,你欠华摇一条命。”梅子西毫不顾忌站在自己边上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她无所畏惧,可眼里已经闪着脆弱的泪花,吸吸鼻子转过身,她哑着嗓子道:“你还是好好陪陪她吧。”
话罢,离开屋子,顺手带上了房门。
外头,慕容银刚打完晚餐回来,手里拎着两只野兔,习惯性到树下倒一碗煎好的药,抬眼看见梅子西边抹眼泪边从华摇房里出来,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梅子西道,嗓子听上去还是有些沙哑,“你先把药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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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他手上接过野兔,放进厨房,出来的时候往被药苦得呲牙咧嘴的慕容银面前放了样东西。
“桂花糖!”慕容银眼睛一亮,“给我的?”
“给鬼的。”梅子西笑着回应。
公皙辰坐在华摇床边坐了很久,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华摇苍白的面容。
那些记忆一点点地从骨髓里挣扎着苏醒,祁涉山,成亲夜……他记起他们的过往,开始慢慢怀念。
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最喜欢的,是红色。
那个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小将军,他从来没见过她现在这样脆弱的时候,好像一张薄纸,风一吹,便碎了。
所有的话都梗在喉间,最终化了寂静的风,从窗口徐徐灌入。
直到梅子西来喊他吃饭,才惊觉屋外已是明月高悬。原来他已经坐了那么久,从白天到夜晚,可是华摇还没醒。
她都已经睡了三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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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周围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听说东临的世子元钰被发现溺死在宫中的湖里,疑似意外身亡,于是东临国主又另立三子元萧为世子。
元萧比起元钰,那就和蔼可亲多了,能以和平方式解决的,绝不动粗,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阴谋诡计,是个难得的老实世子。
他没有元钰的野心,又三个月后,东临国主驾崩,他顺利继位,之后便朝安绥送来了谈和书,想要与安绥交好,互通商贸。
公皙怀是同意的,毕竟若能使两国和睦,百姓安居乐业,那才真的是造下福业。
而这与公皙辰一开始的野心相违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乖乖太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并不是用来形容他的。相反,他野心勃勃,要权利地位,还要自由,要命。
他用自己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
但是三个月前,他被华摇的拂仙芝救醒后,便当真是清心寡欲了,只想要一个人罢了。
他每天什么都不想,总是坐在玉霄宫里,这个寂寞如深的庭院中,如今多了一个可以惦念的人。
华摇还躺在耳房,每天公皙辰都会去陪陪她。他在她的屋内摆了一些花花草草,还在前院里养了几只小鸭子,又栽上了形形色色的树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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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好的时候,他就推她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下雨了,他就躺在床上抱着她一起,听屋檐滴滴答答的雨声,还算悦耳惬意。
“华摇呀华摇,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娘子你看……外头下雪了。”
漫天席地的大雪,整座城变得素白,又一年年祭要到了,宫里开始忙碌起来。
形形色色的人穿流而过,天色一点点明亮又逐渐黯淡,只有皇宫的灯火彻夜通明。喜庆的红色挂满了各处,这次,连东宫里也上了颜色。
很好看的红色,明艳,热烈。
上一次的年祭夜,他偷偷溜出了京都,这一次的年祭夜里,他抱着她,登上了京都最高的地方。
——若世上真有神明,望能宽恕我过去一切,换我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