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分，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
晚高峰遇到下雨，高架上堵成新鲜的番茄酱，大片大片的，全是车屁股的刹车灯。
楚炀后悔开车出来了，还不如搭地铁，挤归挤，时间上不会耽搁太久。
从云边外离职后，楚炀很少来恒光广场，谁知何敏舒约了他在云边外吃晚饭。
林旭在大堂值班，见到楚炀的时候，呆了一瞬，在他肩上轻锤了一拳：“怎么好久也不来看你兄弟。”
楚炀跟他往包厢的方向走：“前段时间出差，刚回来。”
其他同事跟楚炀打招呼，这些人依然对他很热情，但一张张脸色不大好看，蔫吧啦叽的。
楚炀奇怪：“怎么了？个个垂头丧气的？”
“经理去总部开会，被大老板训得狗血淋头，一回来，把我们全部训了一通。”林旭用两根手指把眼角朝下一拉，“被骂成孙子，表情能好看不。”
林旭悄声道：“听说大老板最近骂人很狠，总公司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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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管那么大集团，总得有点脾气。”楚炀没察觉，自己下意识的在帮陆时楠说话。
林旭带楚炀来到一间门牌“鸢尾”的包厢门前。
云边外以西餐为主，包厢名用的大都也是法国一些比较著名的花名，像鸢尾，薰衣草，铃兰之类的。
林旭手按上包厢门，突然“哎”得古古怪怪，“我想起来了，刚刚进这间包厢的好像是个漂亮姑娘，你这是有目标了？”
“不是，只是朋友。”
“我不信。”林旭推了楚炀一把，“快进去吧，努力！加油！”
林旭冲楚炀握握拳。
他帮忙关上门，从门缝里瞧见何敏舒站起身，笑着和楚炀说了几句，一点也不像情侣那样亲昵。
林旭遗憾了：“啊这，真是朋友？”
点的菜品陆续被端上来，何敏舒忙了一天，中午饭也没吃，这会儿已经不顾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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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师，你别介意，我真的快饿死了。”
楚炀示意服务生把一道油封鸭放到何敏舒前面：“你做什么了，把自己快饿死了？”
“报批。”何敏舒一嘴巴的菜，口齿不清，“我之前的那个真人秀终于拉到赞助商了，今天就是去报批的，然后就可以着手制作了。”
“哦对了！”何敏舒解锁开手机，在邮箱里点出一份附件，打开ppt，“这是制作流程的方案，马上要开始找嘉宾了，我们这次的定位是明星加素人，我希望你能来参加。”
“如果我说不呢？”
何敏舒垮下脸，委委屈屈道：“楚老师，不要拒绝我啊。”
楚炀不是太饿，慢慢搅动瓷盅里的鸡汤：“我习惯对古物说话，不喜欢对人说话，我要是上综艺，怕后期找你拼命，到时什么素材都剪不出来。”
“没事的！”何敏舒单手托腮，眯着眼睛瞅他，“你只要肯露脸就行了。”
“你的收视率不要了？”
“凭我多年制片人的犀利眼光，我相信你能抗收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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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炀无语，“那个……我再考虑考虑。”
何敏舒疯狂点头：“好的好的，考虑好要答应啊。”
楚炀哭笑不得，他是来找何敏舒打听事情，反而掉进小姑娘挖的坑。
何敏舒得到楚炀的答复，心满意足，抹抹嘴，让服务生再上了一碗蜂蜜玫瑰芋圆。
“你下午打听的那个常雪蓉，我认识，有次我们做节目，正好找了她的团队。你跟我说了之后，我和她联系了下。”
“怎么说？”
何敏舒吃了颗芋圆：“她现在跟的一个剧组，因为剧情，要收不少的古董。她找了几个经常合作的铺子，但导演都看不上，觉得东西太次。刚好看到网上你的店，就想来碰碰运气了。”
何敏舒和常雪蓉的交集并不是太多，但到底是一个圈子的，合作一次后，互相都留着通讯录。
何敏舒道：“她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想见面聊一聊。”
“这两天吧，我应该都在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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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跟她说。”何敏舒一手舀着芋圆，一手发消息，突然“啊啊啊”的叫出来，“她刚发了朋友圈定位，就在恒光哎！要不现在去见一面？”
——
恒光广场的五楼中庭，不少顾客围在一家茶室门口。
一个三十来岁的短发女子堵住一名保安：“为什么现在不能看监控？从出事到现在，足够那个小偷逃走了！”
保安尽量往后避开，不敢和她有肢体接触：“女士，我们已经报警了，只要等警察来了，你们就可以去看监控了。”
“常老师，你别急。”女子身旁还站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满头大汗的劝常雪蓉，“等警察来了就好了。”
“不是，武教授，假如只是钱，我也就算了，可你那只表，有钱也买不到的！”
常雪蓉执意要保安立刻看监控：“你们领导呢？我要见你们领导。”
“常……常老师……”武正初捂住胸口，像是一下子缓不过气。
“武教授！你快坐下，你放心，东西我一定会找回来的。”常雪蓉扶着武正初在茶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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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嘴上说不紧张，实则急得脸色发白，心脏病都要犯了。
“怎么回事？让一让。”
此时，四五个人从围观人群中走出来。
问话那人穿着广场高层职员的制服，保安一看他胸前的标牌，嘴一哆嗦：“经理！”
这人是恒光广场的运营总监，今天陪大领导在视察，他们的执行总裁，甚至集团的大老板都在。
旗下店铺闹了这么一出，这人摸摸自己的脖子，感觉脑袋要不保了。
执行总裁面色一沉，朝总监使了几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人弄走，碍到大老板的眼了。
总监刚要开口，乍见大老板撇开他们，来到武正初面前：“武教授，你怎么在这里？”
武正初诧异：“哦哟，是小陆啊？！”
两个负责人见武正初认识陆时楠，连忙客客气气的把他和常雪蓉请到员工休息室，同时把监控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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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前，常雪蓉和武正初在茶室见面。
常雪蓉此前问武正初借了一块怀表拿去仿制道具，今天约好把表还给武正初，顺便请他鉴定一下做出来的道具有没有问题。
然而常雪蓉转身去买了两杯茶，桌上的两块表就不见了！
武正初当时完全吓懵了，他低头发了两三条消息，一抬头，桌上空空如也。
透过茶室里的几台监控，可以看到有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子经过他们那一桌，这人很机敏，似乎知道哪里有摄像头，始终把脸背对着镜头，没有露出来。
陆时楠站在满墙的显示屏前，右手虚拢成拳，抵在上嘴唇。眼窝下，能看到明显由于熬夜熬出的青色。
总监陪在一边，试探着问：“陆总，警察马上到了。”
陆时楠低咳了两声，嗓音有些嘶哑：“这人很熟悉茶室的环境，对监控的布局也了如指掌，去查一查茶室，还有广场的工作人员，多半是内部人做的。”
总监不愿在广场里兴师动众的，小声询问：“是不是还是等警察来了再……啊！”
“你是老板，还我是老板！”陆时楠抓起控制台上的一本记录手册狠狠砸过去，“不想干，现在就给老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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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监倒抽口冷气，他有听说大老板最近心情不好，却没想到自己竟是赶着往上送人头。
“是是是，我这就去查。”
总监急急忙忙把保安组组长一起拖走了。
骂人骂急了，陆时楠咳了好一会儿，小许递上杯热水：“陆总，要不待会儿我直接送你回去，别去公司了。”
陆时楠把一杯水全喝了，冷沉沉的瞪了他一眼。
小许立马闭嘴。
陆时楠来到休息室。
武正初见了他，像吃了颗定心丸：“小陆，幸好今天遇到你了。”
常雪蓉不识得陆时楠，只当他是广场的领导：“先生，你这里的员工办事能力太差，一点不会变通，真让人跑了，怎么办？武教授的那只怀表是老古董，很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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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楠感到自己的脸在发微烫，扯了张椅子坐下，他状态不好，懒得对付常雪蓉。
武正初帮打圆场：“常老师，小陆做事，你放心好了。他有分寸的。”
常雪蓉撞了个闷葫芦，心下不满，丢了一句：“我出去瞧瞧。”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武正初对陆时楠道：“你最近不怎么来学校？我前天碰到陆教授，还问起他了。”
“最近比较忙。”陆时楠难得露出斯文的一面，和前一刻训人时的暴躁全然不同，“他们刚刚从考古现场回来，肯定也很忙，等他们忙停这阵子，我再去。”
武正初似乎很习惯这一面的陆时楠，口吻变得轻松下来：“哈哈，那你可得早点，我系里的几个小姑娘前两天还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再去蹭陆教授的课呢。”
“武教授！人抓到了！”常雪蓉还没走进，声音已经传进来了。
休息室门口鱼贯涌入几个人。保安组长押着一个人，那人穿的卫衣就是他们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件，兜帽被拉在背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总监摸摸脖子，竭力想要保住自己的“脑袋”，迫不及待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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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时楠预料的一样，这人是茶室的前员工，在里面打了三个月工。今天来结算工资，看到常雪蓉他们桌上的怀表，便起了歹念，顺手就给摸走了。
不久，警察赶到，录完笔录之后，把犯事的小子带走，总监自告奋勇要一起去说明情况。
楚炀是跟着常雪蓉进来的，常雪蓉和他们说自己遇到了一起偷窃，保安正在抓人。
却没跟他说，陆时楠也在。
德津那天晚上后，这是楚炀第一次看到陆时楠。
陆时楠一身笔挺的高定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对琥珀色的眼眸很深，幽幽的望着自己。
楚炀很少在见到这样的陆时楠，无形中的傲慢，又有点陌生。不让人生厌，却会令人害怕，如晋谒般，战栗着，俯首在他身前。
陆时楠的眼神第一时间顿住，凝在楚炀身上，下一秒，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弯着腰，咳得脸都红了。
楚炀刚有上前的冲动，小许抢先一步，把一杯水塞到陆时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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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敏舒笑嘻嘻走上前：“好巧，陆总也在这里，刚刚楚老师还在跟我打听你的近况呢。”
陆时楠喝了口茶，才慢慢从楚炀身上收回目光：“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常姐约了楚老师聊事情。”何敏舒道。
两块怀表全部追回来，常雪蓉把其中一块怀表还给武正初：“武教授，我先送你回去？”
陆时楠打断常雪蓉：“不用了，我会安排送教授回去，你不是还有事要聊？”
陆时楠让小许把武正初送回去，小许道：“那陆总你？”
陆时楠不耐烦的摆手：“公司就在边上，我回公司。”
常雪蓉见事情解决，便要和何敏舒、楚炀离开。
“等一下，常老师！”武正初拿着表，喊住常雪蓉，“你把另一块再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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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雪蓉不明所以，又走回来，把仿品递过去：“怎么了？表有问题？”
武正初扶住老花眼镜：“这表我也是很久没摸了，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了。你给我的，是真的吧？”
常雪蓉：“呃，本来我挺肯定的，但你这么一问……”
在场的几个人同时傻眼了。
有句说句，这块仿制表做得很精致，一时半会儿，常雪蓉和武正初都没有把握了。
“楚炀。”陆时楠的嗓音愈来愈哑了。
楚炀被他的这声全名愣住了。
陆时楠皱眉说：“你帮忙看看。”
楚炀进门时，就发现陆时楠的脸色不太好，眼底布着一丝丝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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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陆时楠身边时，楚炀问道：“不是在出差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啧。什么时候话那么多了？”陆时楠抓起两块怀表塞给他，“快点看，别耽误大家时间。”
楚炀：“……”
楚炀瞧了一会儿，将怀表放到耳边慢慢听着，常雪蓉和武正初还担心他随随便便的样子，是不是真的能辨认出。
楚炀把一块表交给武正初：“这块是真的。民初的紫铜流花机械怀表。另一块，外表仿得不错，里面机芯糊弄了，你们不相信，拆开就知道了。”
武正初：“……”
常雪蓉：“……”
何敏舒笑得最开怀了：“我楚老师可是很厉害的！”
这里的事解决后，陆时楠愣没搭理楚炀，回公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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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雪蓉和何敏舒、楚炀另外找了个咖啡馆详聊。
如果说在见楚炀之前，常雪蓉还有所保留，那现在，就恨没把合同带过来，当场和楚炀签约。
常雪蓉答应楚炀，自己回组后，会尽快和导演商量，把需要的道具清单列给他。剧组已经开机，时间上很紧迫。
到了夜里，大雨滂沱而下。
楚炀慢悠悠地把车子开进小区，仪表台上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何敏舒的消息。
【楚老师，谢谢你送我回家！你到家了吗？】
“嘎吱——”
楚炀从手机上抬起视线，紧跟一脚猛踩在刹车上。
车前玻璃外的雨势又密又急，小区里面的路灯照不了多远，黑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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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小区的健身区域，有几张供居民休息的塑料长凳，上面是个镂空的棚顶。
此时棚顶下面，窝着一道漆黑的影子。
楚炀打开车前大，那道影子动了动，缓缓朝他投来视线。
陆时楠？？
楚炀下车，撑着伞绕到车头前。
这人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身上那件西服早就被雨水湿透了，头发软趴趴的粘着，全身无精打采的惨样。
陆时楠可怜兮兮的仰起头，几乎发不出声音：“喵儿。”
楚炀眉梢跳了一下：“不许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