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怪可惜的
没有人不想活着。
他被关太久了,渴望外面的风,渴望太阳,渴望外面的一切美好。
不过是寻常,对他却是一种奢侈,从未有过的奢侈。
“赵二姑娘,谢谢你,我该走了。”
林淮生起身,朝着金枝温和一笑,他要年长金枝几岁,一双眼睛黑亮,睫毛很长,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并不健康。
瞧着浑身上下都没有几分力气。
金枝甚至觉得,自己要是一拳下去,他就能倒地不起,嗝屁。
真弱。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
“好。”
“你等等!”金枝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一串珠子从手腕上脱下来塞进他的手里。
说:“这是我外祖用药粉制成的,佩戴在身上可驱虫,更可凝神静气。”
世安堂里的中药手串那可是好东西,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想买。
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必然是自家人先用,再拿去世安堂卖。
不过制作能力有限,也做不了多少,现在这东西,一串难求。
主要是所耗药材甚多,制作过程又十分繁杂漫长,定价也不算高,即便如此也有人觉得世安堂这是在恰烂钱。
一串手串罢了,还拿出来卖钱。
当然,懂货的人也有,想要从世安堂进大批手串运去外地卖,也是能卖个好价钱的。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想要压价,陆老爹索性就不做了。
他错愕地看着手里的手串,忙说:“赵二姑娘,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有何可贵重的?这东西我家要多少有多少。”
“多谢赵二姑娘。”
“你这一口一个赵二姑娘的,听着怪别扭,我叫赵金枝,你唤我一声金枝便好。”
赵二姑娘……
文绉绉的,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是,金枝姑娘。”
“……”
这就是所谓的读书人吗?
真是死脑筋。
天耀哥读的书比他还多,怎么不见天耀哥也像他这般?
“罢了,随你想怎么叫吧。”
“淮生。”
吕氏在堂屋轻唤,她很温柔,嗓音也很温柔,瞧着就像是没什么脾气的人。
“快来同陆娘子道别,我们该回家了。”
“是。”
他们离开后,金枝忙凑上去问:“阿娘,那吕娘子同你说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问一问她儿子的身体,如何去治,能否去治罢了。”
“她想要她儿子活着。”
可实在是囊中羞涩,出不起这个钱。
身为妾室,每个月的吃穿用度都是由府中主母定夺的,有时候甚至连月钱都没有,这府中的下人都还有月钱呢。
过儿妾室在府中的地位,远不如做活儿的丫鬟奴才,还能被随意发卖了出去。
“那……能治吗?”金枝也问这话。
陆晚诧异地看向金枝:“你倒是很在乎那小郎君的死活。”
金枝撇撇嘴:“他长得好看,死了怪可惜的。”
陆晚汗颜,合着她女儿还是个颜狗了。
“你除了觉得他长得好看,就没别的了?”
金枝摇头:“没别的了,阿娘觉得还应该有别的吗?”
(请)
死了怪可惜的
罢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她这个女儿就是一根筋,脑子里装不进半点儿别的东西。
不过那孩子也的确是长得好看,放在现代都能原地出道不分雌雄的那种。
“阿娘,你要给他治病吗?”
“他娘没钱。”
“那不治了?”
“你当你阿娘我开善堂的?”
“那倒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人就要病死了。”金枝惋惜着。
陆晚嘴角抽了抽,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金枝,这大夏天的,黏在她身上不嫌热啊。
“你就这么在意他的生死?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在意啊,当然在意了,他长得那么好看,死了可惜呀!”
罢了。
她同她这女儿说不到一点去。
回去的路上,他掌心里盘着那串手串,指腹轻轻摸索着,一股药香入鼻,令人心旷神怡。
仿佛那串珠子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淮生,你手里拿着什么,我瞧你看了一路了。”
吕氏询问着。
他骤然收紧了掌心,将那珠子深藏。
“没什么,一个小物件儿罢了。”
自从搬去了林老太的偏院
后,林淮生在府里的待遇都跟着好了不少,毕竟是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那些奴仆也不敢太放肆嚣张。
夜里点灯,丫鬟们给他铺床打扇。
林淮生坐在烛灯前,细细瞧着手腕上的珠子。
他抬手了,手腕很细,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干瘦。
“三郎君的这手串可真好看。”
“是吗?”
他笑了起来,是挺好看的,他很喜欢。
丫鬟们没见过他笑,主要是以前都养在角楼里,除了固定的那几个送饭菜的奴仆,几乎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只晓得三郎君很好看,长得比女子还好看。
是以让主君很是不喜,府中管事也勒令他们不许往角楼去。
他细细端详着那串珠子,瞧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是在看珠子,还是透过珠子看到了一些别的。
林府夫人早早过来请安,天才将将亮,林淮生就已经在了。
林老太同他说这话,他低眉垂顺,沉稳安静,林老太瞧着这个孙儿也是越发喜欢了。
“你来了啊,快来坐,就不必请安行礼了,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你商量一番。”
不等林夫人开口,林老太就说:“淮生这身子你也清楚,想来荣医堂的人这些年并没有尽心。”
林夫人眉头狠狠一跳,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接下来的话,心中不安。
脸上的笑容也很勉强尴尬。
“娘,荣医堂的大夫都有祖传的医术,您这些年不也一直都是荣医堂的大夫给看的么?”
林夫人心里不安,觉得林夫人接下来的话,肯定是要让陆晚过来给林淮生看病。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林老太心里头就开始不痛快了。
颇有深意地看向林夫人,说:“是啊,我的身子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是荣医堂的人来看,怎么他们看我就能看得好,偏生看淮生就看不好呢?”
林夫人心头狠狠一跳,直觉不妙。
脸上那虚假的笑也快维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