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拜见公主,请公主入府。”
洛桃夭顶着八个月的肚子跪行妾礼。
谁能想到,三日前,她还是萧府主母。
与她举案齐眉数载的夫君为娶公主,竟逼她降妻为妾!
萧时凛与柔贞公主并排而坐,神色厌恶,“不过是夹了一下手指,连茶都端不稳了?”
洛桃夭没有应声。
她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曾经这双调制出极品香薰的纤纤玉手,如今扭曲变形,青紫淤肿。
都拜眼前男人所赐。
在外人眼中,萧时凛是九穆定国以来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她作为临安伯府嫡长女,三媒六聘,成了人人艳羡的尚书夫人。
可在某夜,对她百般体贴的夫君用铁钳般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你,竟敢对我隐瞒身世?”
他目光狠戾,神容阴鹜,“一个生父不详的贱种,也配当我萧时凛的妻子,生我萧时凛的孩子?”
那一瞬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临安伯夫人抱养的孤女。
夫人为了掩护寄养在伯府的柔贞公主洛紫昙,才将她抱了回来,对外宣称自己诞下双生女。
不论她怎么解释,萧时凛始终认定她故意欺瞒。
她卑微祈求,任打任骂,一遍又一遍赌咒发誓,换来的却是一句:
“我要娶柔贞公主,你自请为妾,腾出主院吧。”
“我不答应!”
且不论柔贞公主曾是她妹妹,自请为妾,她这一生再也抬不起头,更回不得娘家。
“我洛桃夭,宁愿做鬼,绝不为妾!”
可她的决然,在他眼底不堪一击。
“这可是你逼我的。”
那个曾说今生只爱她的男人,冷眼对她施了拶刑。
拶指时,那种十指连心的痛,只有经历过才知道。
可比起萧时凛诛心之痛,根本不算什么。
“你可曾问过腹中的孩子,愿不愿意陪你做鬼?”
洛桃夭如遭雷击。
垂眼一看,襦裙下摆已经被鲜血浸润。
她的孩子……
“不!!”
一番挣扎,她终是妥协了。
与孩儿的性命相比,自轻自贱又算得上什么?
她用那只变形的手,立下了自请为妾的自书。
贱妾自知入府数年未有所出,且刻薄善妒,不堪为萧府主母,现自请为妾,望夫君成全。
洛桃夭书。
手印盖上那一刻,她如同被剥光了晾晒在城楼上。
羞耻,难堪。
心如死灰。
在萧时凛的逼视下,过往屈辱仿佛就在昨日,她强忍酸楚,将手中杯盏举了举,“请公主用茶。”
“是我该多谢姐姐成全,要不然,父皇定会将我嫁给那凶戾嗜血的承王。”洛紫昙柔柔一笑,终于抬手接过茶盏。
“哎呀!”
似被烫到,洛紫昙突然松手。
热茶泼洒,杯盏重重砸在她隆起的肚皮上!
洛桃夭眉心紧蹙,一张脸痛得煞白。
她顾不上被烫得通红的手,连忙安抚腹中惶惶不安的孩子。
洛紫昙毫厘无损的手被萧时凛捧在掌心,脸上似受了大惊,“姐姐这是……心有怨怼吗?”
“贱人!”
萧时凛突然狠狠将她踹翻在地。
“惊扰公主,你罪该万死!来人,把洛氏给我绑起来!”
肚子磕在矮凳上,洛桃夭痛得眼冒泪花。
双手被反制,她挣扎不过,肚子也阵阵收缩绞痛。
孩子
她的孩子!
意识到什么,她双目猩红,惊惧高喊,“萧时凛,快找产婆……我早产了!”
男人置若罔闻。
她挣扎着朝男人的鹿皮靴挪去,襦裙下鲜红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
“这也是你的骨肉啊!”
这个冷血的男人,真的是她爱了三年的人吗!?
男人漠然起身。
“我早说过,贱种不配生我的孩子。”
她全身痉挛,看着鹿皮靴无情跨过她隆起的肚皮,拂袖而去。
发出绝望凄厉悲嚎,“别走!”
“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门被关上,她眼底的光瞬间黯去。
疯狂翻动乱踢的胎儿似也渐渐停止了挣扎。
她慌乱无措,抱着肚子哆嗦,“乖宝宝,你动一动,别吓母亲……”
“姐姐自幼蠢笨如猪,长大了,还是半点不长进呢。”
公主扶着肚子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俯视她,“有皇室公主为他生儿育女,他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生父不详的贱种?”
洛桃夭白着脸,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求公主殿下救我……”
妾室也好,贱种也罢,她只求孩子安康!
公主笑容嘲讽,“现在求本宫,有些晚了呢。”
“求你了,妹妹!”
自小,临安伯府所有人,都对娇柔可人的洛紫昙疼爱有加,她被反复教导,要谦让嫡妹,万事以家族为先。
但凡洛紫昙看上她的东西,从没有她拒绝的余地,只要她哭闹,就是任性不懂事。
祖母会说,长姐自该谦让嫡妹。
嫡母会说,让给妹妹一回多大点事儿?
兄长会说,先给昙儿玩一会吧,等她不喜欢了,大哥再帮你要回来。
年幼的她想不明白,难道那不是她的东西吗?
她分明只比洛紫昙早了一刻钟出生,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家人吗!
直到那日,宣帝带着五千御林军亲临伯府。
原来,洛紫昙竟是宣帝流落在外的子嗣!
她们本是云泥之别。
可她既已是公主之尊,何苦逼她至此!
“为什么……”
洛桃夭歇斯底里哭嚎,可肚子里的孩子再也没有动静。
她蜷缩在地,看着陌生的洛紫昙,“你我一同长大,你要什么我都让给你……如今,他和主母之位也属于你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因为这个啊。”
洛紫昙抬手,露出皓腕上莹白的云纹手镯,讥诮掀唇。
“公主尊荣,夫君爱重,绫罗珠翠,所有的美好,原本都是属于你洛桃夭的人生。”
她脸上的柔弱褪去,仅余狠戾之色,“所以,你一日不死,本宫便一日不安!”
噗!
大红的“囍”鲜艳刺目,洛桃夭胸腔被捅入一把簪子。
画面凄厉诡艳。
洛桃夭的身体一点点凉透,眼瞳却睁得老大。
这个手镯,从记事起她便戴着。
当年洛紫昙非要抢走,她第一次愤怒反抗,为此还挨了家法,却仍是没能保住。
原来
那便是宣帝认女的信物!
洛紫昙非但抢走她的父皇,偷走她的人生,还要赶尽杀绝,连她腹中即将落地的孩儿都不肯放过……
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对她!?
红烛摇曳,洛桃夭的魂魄被冷风托起,目不转睛盯着洛紫昙阴鹜恶毒的面容。
她要记住仇人的模样。
来世,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