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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营中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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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中混战

    刀光似月。

    剑芒如雪。

    兵刃交击,如同此起彼伏的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当樊娘子被邓季筠打伤击退之时,更多草军士卒已经从地道口涌出,朱温等人本来结成圆阵向外,此时却已陷入了与泰宁军守营部队的混战。

    樊娘子的受伤,确实使得草军先锋队士气一度受挫,但当孟楷裸露上身,挥舞着大斧,发出阵阵虎咆向邓季筠猛扑过去时,泰宁军的队伍如同滚汤泼雪一般崩溃了。

    他方才出场时,便飞掷健马,生生掷杀一名越甲剑士,顷刻使得泰宁军夺气,被他那惊人的神力所震骇。而后摧锋直进,杀入敌团之中,凭借大斧大开大阖的优势,狠抡猛砸,顷刻杀出一条血肉胡同。之前还趾高气昂的邓季筠,竟被孟楷神威所慑,不敢应战,仓皇退走。

    阳光洒落在孟楷古铜色的身躯上,折射出金属般的光芒,虬结的肌肉根根分明,宛如苍松劲柏,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

    斧钺自古便是权力的象征,而孟楷所在之处,便以霸道强横的气势,昭示天下,一斧在手,这方天地听吾号令!

    朱温放声大笑,在孟楷右方一同冲杀。草军众虎贲之士,兵锋昭昭,所向披靡。

    “雪帅”齐克让是个如同天渊般深不可测的人。

    但朱温显然不是。

    他需要非常痛苦地去思考,让自己的头颅几乎要爆裂,才能想出足以破解齐克让奇谋的计策。

    但这种痛苦的思考,却也是最令他痛快、狂热、热血贲张的时候。

    他心中发出这样的呐喊——

    “看罢,一个草野中的少年,如何用凡人的智慧,粉碎四帅的深不可测。”

    “有我朱温在,任你是何等智珠在握,数十年间纵横无敌的智者。你的不败生涯,也将在我的热血呼啸中,就此终结!”

    这样的呐喊,他在豁然开朗的时候,马上按捺不住,要飞奔到黄巢的帐中,献上自己的奇谋妙策。

    也让他在自己的计策真正开始执行之后,浑身的热血都如同灼烧一般沸腾起来。

    智绝天下,勇冠三军,是武人的至高梦想。

    因此,计发之时,也是朱温战意最浓烈之时。

    他只想杀个畅快淋漓!

    眼中形势心中策,胸中兵甲掌中刀。

    人生在世,岂不正是为了挑战智慧与勇气的极限。

    朱温飞身跃上一座高台,大夏龙雀宝刀疾挥,顷刻将一面大纛砍断,大纛之上用金线绣了一个硕大的楷书齐字,赫然正是齐克让大营的中军战旗。

    萧翎、任怨二将上前阻拦,却听得弓弦声响,急忙闪躲马上要离弦而来的利箭。

    放箭之人,一袭红色战袍宛如霞光初绽,满头青丝绾起惊鹄髻振翅欲飞,鬓上一朵牡丹发饰更增明丽。艳惊四座的丽色,却因流溢出的飒爽英气,令人不可逼视。

    却不是师妹段红烟又是谁?

    朱温怒吼一声,挥刀狂劈,红光席卷处,二将不敢抵敌,胆寒而退。

    狭路相逢勇者胜,而此刻,泰宁军许多人已失去勇气。

    朱温不由心中快意,纵声大笑。

    当智慧如熔岩般喷薄而出,他感觉自己的武勇也提升到了极限。

    这其中也包括了对于危机的感知。

    当一根利箭离朱温只有三尺之遥的时候,朱温才听见咻咻的破风之声。

    是“星云二十八骑”中的“白虎”,原来他也在营中。

    “白虎”号称善射无敌,但他从来不用什么破甲重箭,只用单体木弓,和普通的轻箭。

    因为凭着他的精湛射技,用轻箭就足够破甲,还能射得更远,更准,更隐蔽。

    但朱温只是将手掌一合,一根利箭就被他抓在掌中,投掷于地。

    “朱温营将,接得漂亮!”

    林言在一边鼓掌道。

    话音未落,一根连珠箭又毫无征兆地跟将过来,竟转瞬要射上朱温面门。

    朱温看上去已将避无可避。

    但间不容发之际,只听一声重重的啮合声,随着箭杆挫磨牙关的滋滋声,而后便见朱温呸地吐出一口鲜血,从嘴里抽出一支箭来。

    他信手将那箭反掷回去,只听敌群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白虎’将军……”泰宁军士卒叫道。

    “我没事,但被那厮射穿了右手腕,恐是已不能作战了……”对方颤巍巍地回应道。

    对于一个弓箭手来说,仅靠左手作战无疑是天方夜谭。

    其实朱温咬住那箭时,心中也有一星半点忐忑,更未曾想到随手一掷,便能正中敌人要害。

    朱温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心道——天助我也!

    林言也在一边讥诮道:“暗箭伤人的小人,

    营中混战

    刀锋以凌厉之势,将头盔斩穿,贴着“青龙”头皮划过。

    纷纷扬扬的墨发,顿时随着小半个盔顶一同溅起,在空中茫茫飘荡。

    那些头发丛中,还能看见几颗莹白的珍珠在闪光,想来是青龙戴在发髻上的首饰。

    “青龙”终于发出一声尖利的娇呼,露出了三分寻常女子常有的惶惧之态。

    却不是因为朱温削去了她几层秀发。

    而是手中蛇矛已然脱手!

    出刀之际,朱温顺便又用了大师哥孟楷新教他的“夺槊法”,将“青龙”的蛇矛给夺了过来。

    失去兵器,“青龙”虽然身上没有丝毫血痕,也再无与朱温一战之力。

    只能提气纵跃,飞身走避。

    “小子,你给姑奶奶等着!”

    她猛攥空拳,退走之前还不忘放一句狠话。

    朱温畅快大笑,从蛇矛顶上拿回了自己此前被“青龙”挑走的头盔。

    连本带利收回,令他心底十分欢畅。

    “青龙断角,朱雀折翼,白虎碎爪,玄武裂脊。都不过是指顾之间。”

    朱温大笑道:“星云二十八骑,也不过如此!”

    说罢,朱温将适才夺得,掷在地面上的敌军大旗撕下一片。这大旗是数片布料叠成,扯下一层,正好包扎起额头,并拭去了眼中和脸上的鲜血。

    他眼角余光一瞥,只见大师兄孟楷更是勇猛无前,大斧砍杀泰宁士卒,如同劈柴一般。

    小师妹段红烟嘴角微挑,略略露出得色,素手左右开弓,箭如流星赶月。

    一处坍坏的营帐后方,却忽传出破风声响。

    “师妹当心。”朱温出言提醒道。

    一柄细小的袖椎凌空划出利落的弧线,直取段红烟胸膛而去。

    椎者锤也。战国时信陵君窃符救赵,就是让勇士朱亥以四十斤铁椎击杀掌管军队的将军晋鄙,夺取兵权。

    然而小型的椎,则能藏于囊内、袖中,作为暗器偷袭,不但比弓箭更加隐蔽,威力也远在箭矢之上。

    段红烟穿了贴身软甲,能防流矢,但若被铁椎这般钝器当胸打中,难免遭受重创。

    她久经战场,亦是机警之极之人,当下倾身向后疾退。但铁椎来势甚猛,竟似长了眼睛般步步紧逼。

    间不容发之际,只见人影如电,宕地一声激撞,却是朱温漂移而至,直接以左臂掠过,将那根来势汹汹的铁椎格飞了出去。

    只因段红烟在左侧遇袭,已来不及挥刀格挡。他虽有环臂甲护身,但以肘部硬击蓄势疾飞的铁椎,纵用了巧劲,也难免骨节震得酸痛酥麻,受了轻伤。

    隐藏在角落处的泰宁军勇士却是暴吼一声,如疯虎般扑出来,却岂是朱温对手,不过数合,便被朱温斩于龙雀刀下。

    因着强力格飞那记袖椎,朱温现今还是痛得面色惨白,口唇亦失了血色,但仍自关切道:“师妹你没事罢。”

    没想到段红烟全无感激之色,反倒是沉默不语,许久方淡淡道:“烦劳你出手了,但本千金可用不着人保护。”

    好心没得好报,朱温不由一阵发懵。

    这小娘皮平时说话还挺好听,今天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

    若依着朱温往日性子,马上就要臭骂她一顿,指责她不知好歹。

    但他刚刚战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心情不由甚是畅快。

    所以朱温少有地决定再说一些动听的话。

    这些话他其实相当会说,之所以说得少,是因为懒得浪费脑筋去想,也懒得讲。

    但今天既然心情甚好,所以一套话语想都没想,便已经在心中自然成型了。

    “师妹,我没有与你和师哥抢风头的意思。”

    段红烟微微一怔:“如此说来,倒是我逞强了?”

    “逞强也没什么不好。若非事事不服输的逞强之人,又如何入得师傅的眼底?”

    朱温顿了顿:“只是我阿爷生前曾对我说过,人擅长的事儿是不一样的。可人字一撇一捺,便是互相支撑。若非如此,又怎有咱们的花花世界?有时候,多依靠别人一些,也没甚么不好。”

    “我从小有些鬼点子,擅长筹划一些。然而我也知道,师妹你这几日间,夜夜冒死出营,侦查探看泰宁军的营寨多寡、布防远近,将里程测量估算得明明白白。白日里,你的眼里都带着血丝,犹自分毫不肯服输。”

    “若非你的劳苦尽瘁,我纵有破敌之策,又怎能实施下来?此番军功,本来大有你的心血在里边哩。”

    朱温此言一出,不知为何,段红烟的俏脸登时如染上了晚荷般的娇红,呆在当场,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正在此时,一股流风忽起,卷得旗旄招展,草叶纷飞,也将段红烟髻上未插稳的牡丹花饰吹起,随风回旋,直欲上天。

    却被朱温行云流水般一探手,那朵牡丹便似温顺的蝶,落在朱温修长的指间,被他悠悠放下,不偏不倚地戴回段红烟鬓头,美人红花,相映如画。

    此刻朱温和风般的的微笑,明亮而温柔的眸光,落在她眼底,直如琼枝玉树,光彩万千,令她一阵尴尬,说不出话来。

    当朱温已经回转去杀敌时,才听见小师妹细如蚊蚋的声音,随着细风悠悠飘入耳中:“凉玉师弟,倒是红烟小肚鸡肠了,但盼你不要沉心为是。”

    她素来大方直爽,极少露出如此小儿女娇羞神态,相较平日,别有一番珊珊可爱。

    “师妹你这般巾帼豪杰,又怎会是小肚鸡肠之人?”朱温笑道:“段师妹,待咱们拿下这场大捷,再来举杯痛饮!”

    段红烟美目流盼,报之一个善解人意的神情,突然凑近过来,用纤纤玉指细心擦拭朱温唇上血渍,柔美的指尖轻点在他唇间,有种纤微的触感。

    血渍是此前朱温咬住“白虎”射出的利箭时,齿龈被伤留下的。之前朱温用泰宁军大旗擦拭脸上血迹,包扎额头,却是漏了这点。

    朱温不由感慨女人实在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方才还在小肚鸡肠计较自己逞能出风头,说了几句好话,她就一下变得如此温柔体贴。

    小师妹眼波中的迷离,令她由战场上的铁血玫瑰,顷刻变成了一朵解语花。

    黄巢军金色的战旗,早有人递到朱温手中,朱温神色肃穆,将绣着金线,绘着凌霜秋菊图案的大旗插上高坛。

    “敌营大纛,已落入我军之手!”

    朱温扬声高喝,气势如虹。

    连败四将,又立下搴旗之功,令他的气势,已经上升到了极致。

    “草军男儿,势若熊罴,锐不可当,勇不可敌!”

    众战士同声喝彩欢叫,沸反盈天,士气蓦然高涨,人人眼中绽放出粲然精芒,有所当无前之志。

    金黄色的战旗一面又一面在泰宁军军营中立起,草军将士人人怀决死之心,又有孟楷这样的猛将打头阵,一路冲杀,势如破竹。

    营中的民夫辅兵,面对如狼似虎的义军士卒,只能惊叫着纷纷逃散,也难免有不少人成为刀剑之下的亡魂,流血遍地。

    即使其中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有,但既然来到这血腥的战场,败者也只能带着不甘接受无情的杀戮,这是战争中亘古不变的法则。

    在朱温等人由地道逼近之时,黄巢也已提兵出营而去,佯装孤注一掷,要再次猛攻北汴河工地。

    当大营遭袭,必然会有哨骑飞奔而出,告知齐克让消息。但黄巢亦将不计一切代价粘住齐克让主力,不使其回援大营!

    可以想见,得知消息之后,仓促撤退的反而会变成泰宁军。

    正当邓季筠、“青龙”等人抵敌不住,兵败如山倒,眼见要彻底退出这片大营之时,营门口忽响起马蹄声阵阵,而后便是一片箭幕射落,箭锋上甚至带着淡淡的金色流光,草军顷刻便有数人要害流血,当场陨毙。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这正是寇谦之的绝世箭技——碎金箭法,调羽扣弦,凭借堂堂正气,连发数箭,箭华如碎星破日,流光绝影,所向无虚发。

    昔年寇谦之尘沙出塞,与室韦人交战,即以这一套碎金箭法,顷刻击杀室韦勇士五人,令数千室韦骑兵震骇失色,瞬间崩溃。

    而今日,曾经用于抵御夷狄强虏的绝世箭芒,终于被用在了杀戮揭竿而起的义民的沙场之上。

    “末将邓季筠,恭迎寇帅,恕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平时说话尖声尖气的邓季筠,一时间骤然话音变得中气十足,而寇谦之那爽朗的大笑声,更是声浪滚滚,通天彻地,震得许多草军将士都有要被震倒在地的错觉。

    “不出所料。”朱温笑了笑,面容上露出三分“意料之中”的神色。

    齐克让此刻主力被黄巢牵制,无法回援,首先援救空虚的本营的,必然是寇谦之的骑兵队。

    因此“星云二十八骑”中未曾留守本营的二十四人,也在此刻,随寇谦之一同驰马归来。

    寇谦之无疑是一位罕见的美丈夫,三庭五眼极为标准,下半张脸型轮廓线条粗犷有转角,高眉骨深眼窝,眼神深邃有光,魅力四射,鼻梁高耸立体,配合浑身刚劲的气质,只显出一股豪气干云的意态。且不说其军略将勇,单论容颜,便足以令无数青春少女为之倾倒。

    随着寇谦之翻身下马,以不怒自威的眸光扫射全场,泰宁军顷刻间士气大振,千营共一呼,失落的战意不但彻底回归,更是人人精神倍涨。

    寇谦之肩头的苍鹰亦凌空飞起,往来盘旋,傲然高鸣于长空万里风中,大有独立雄无敌的意态。

    绝世骑将,泰宁军副帅寇谦之!仅仅凭借现身,即能够令战士刹那间士气如贯虹般增长的豪杰人物!

    朱温心知,这场劫营的成败,即取决于是否能压制住寇谦之,和他麾下的星云二十八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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