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云城已经冷得要命了,道路两旁的商业广播没几分钟就要出现一次天气预报,提醒市民今天的温度是零下七度到零度,出行要注意防寒保暖。
地铁口――
许千的身影从地下一层慢慢被电梯送上来,他平常本就怕冷,所以今天穿得格外厚,别人的保暖措施是多加一层外套,他却连里衣裤子甚至袜子都多加了一层,脖子上更是围着厚厚的围巾,帽子是从网上买的雷锋帽,带盖耳的,原本清瘦的身形在这样的打扮下活像一个五六十的老大爷。
更不必说他手里还提溜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像那老大爷刚从打折促销的超市里凯旋而出。
他的双手缩在故意买大的外套袖子里,因为手中提的塑料袋过多,走路难免一摇一摆,而且今早地上有霜,到中午一化,下午一冻,许千已经看见不少骑电车的上班族在自己面前打转摔车了。
许千多次庆幸自己在公司附近住,每天上下班的脚程不过十分钟,除了去大超市补充物资的时候需要坐地铁,其他时间他都没有用到出行工具的时候。
‘叮――’
‘电梯门开了。’
许千侧着身子挤进空无一人的轿厢,进去之後用胳膊肘摁了13层的按键。
轿厢里,反光墙板映照出他现在的样子,他不禁被自己逗乐,眼睛微微弯着。
‘叮――’
‘十三层到了。’
许千侧着身子又挤出去,摇摇晃晃地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公寓。
他放下一只手里的东西,用嘴咬下那只手的手套,用指纹解锁开了门。
客厅里亮着灯,许千没在意,推开厨房的门把几样东西放了进去,然後才出来到玄关脱衣服。
他背对着客厅方向,扶着墙脱靴子,但身体太‘胖’,他弯腰都费劲,更别说把靴子好好脱下来。
许千踉踉跄跄地脱下一只鞋,然後放到了鞋架上,正准备先脱了衣服再把另一只鞋脱下的时候,他听到身後传来一句――
“回来了,外面冷吗?”
许千动作一僵,回头与身後的人对视。
那人身量很高,穿着纯色的居家服,相貌那是非常相当特别尤其的帅气,而且脸上表情一看就是不爱笑的,能把人酷出一脸鼻血。
许千见他戴着眼镜和耳机,手里还捧着电脑,就知道他在工作。
“啊,今天外面是有点冷。”许千避开了林言的视线,扶着墙开始脱另一只靴子,“我买了不少吃的,这段时间大降温,咱们屯粮多一点就可以不用往外跑了。”
林言看着他动作笨拙地脱着鞋,突然道:“我过两天出差。”
许千顿了一下,然後故作遗憾道:“那没办法了,我想过两天在家里吃火锅,你不在也没意思嘛。”
“什么时候。”
许千愣道:“什么?”
林言正低头盯着屏幕,闻言抬眼看他,“你想什么时候吃火锅。”
“啊。”许千慢吞吞摘着围巾,“我明天夜班,想下了夜班之後,也就是後天晚上吃。”
林言说:“知道了,我看下车票。”
然後他搬着电脑回到了客厅。
许千匆匆忙忙把自己身上的累赘脱干净了,然後趿拉着拖鞋进厨房,收拾食材收拾到一半,又听到林言在客厅叫他。
许千关上冰箱门,从厨房冒头,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我把车票调到後天凌晨了,吃完再走。”
许千闻言,心里密密麻麻一阵酸涩,他压抑着欢喜,尽量平淡道:“啊,那你没关系吗?到了就得有晨会吧,凌晨走不困吗?”
“没事。”林言回他。
许千便应了句:“好的。”
……
晚上八点,许千听到林言合上电脑和收拾耳机的动静,他连忙把灶台的火关了,用隔热手套把灶上的砂锅小心翼翼端到了餐桌上。
洗手间传来水声,林言正在洗手,不一会儿他走了出来,长腿一迈,边摘眼镜边往餐厅这边走来。
‘嗒――’
林言把眼镜随手搁在了餐桌边,然後拉开椅子坐下。
“你晚上要直播吧,我给你舀半碗?”
“嗯,好。”
许千打开餐桌里侧的电饭煲,给林言舀了半碗米饭,然後放到他手边。
林言把碗揽过来,但并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看了会儿手机,等许千把自己那份也舀好之後才放下手机开始吃。
用餐过程中,许千不断观察着林言的神色。
因为他今天尝试了新菜品,是把炸物和烩菜混在了一起,他知道林言不喜油腻,所以哪怕菜的味道不错,他心里也有些忐忑。
过了几秒,他终于看到林言吃了一口那道菜,倒没什么奇怪的表情,也没说什么,就是在这之後没怎么动过这道菜。
许千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失落。
他和林言的室友关系从大二就开始了,而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高考毕业後报志愿的那一天,哦不,也不能算是见面,只能说是许千第一次见到林言。
那一天,学校给所有毕业生准备了机房,现场有老师陪伴他们进行每一步的志愿填报。
那时候就没有班级和班级必须在一起的规定了,许千到的晚,随便选了个机房走进去都没事。
他当时随意挑了个座位,没想到就坐在了林言身边。
而一开始许千并没有注意到林言,只知道他身边有个高个子男生一直在低头看手机,老师过来问了他好几次想报哪个学校,他都冷淡回着“不知道”,直到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他拿着手机起身,当时阳光也正好从他身侧照过来,许千不经意暼过去一眼,然後就呆住了。
再之後,林言接完电话回来,没再玩手机,而是登录系统开始认真填报,但志愿填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接了电话出去了。
许千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一个第一次见面连姓名和分数都不知道的人非常执着,鬼使神差地偷看了人家的志愿,然後更加鬼迷心窍地把自己的志愿也改了。
那件事过後,他不是没後悔过,想趁着时间没截止在家里改了,可每次想改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起林言的脸。
最後他还是把志愿的事抛之脑後,然後开始在学校群里偷偷打听跟林言有关的事。
当时他还奇怪,像林言这种形象的人,他怎么会没听说过呢。
打听之後他才知道,林言在他们班里是个比较奇怪的存在,一个月几乎没几天来学校,来了也是睡觉,身上还总带着伤,而且性格冷漠从来不跟别人说太多话,他们班没一个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许千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庆幸。
他竟然庆幸林言没有朋友,并且幻想着自己能通过努力成为林言唯一的朋友。
虽然现在这个目标实现了,但有个更糟糕的事在折磨着他。
许千吃下一口米饭,抬头偷偷盯了林言一会儿。
他喜欢林言,喜欢了一年又一年。
而且不是朋友那种喜欢。
但对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