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漫过琉璃瓦时,我正跪在摘星阁的残垣间数雨滴。
十七道裂痕在青玉砖上蜿蜒,像极了十五岁生辰那日,顾千帆在我裙裾绣的合欢枝。冰雨顺着破碎的藻井倾泻而下,将胭脂色宫装浸成暗褐——像极了十年前父王咽气时,从龙榻渗到白玉阶下的血。
\"殿下!\"阿记突然从廊柱后扑来,三支狼牙箭破空之声贴着我耳际划过。温热的血珠溅在眼皮上,我怔怔看着侍女背后颤动的箭翎,突然想起永和七年的惊蛰。
那日也是这般箭雨。
朱红宫墙内梨花纷落如雪,顾千帆握着我的手搭上金漆弓。少年世子的玄色箭袖裹着沉水香,说话时喉结在我鬓边轻颤:\"南昭儿女都擅骑射,你怎的连弓都握不稳?\"
\"世子不如先放开手。\"我故意将箭尖指向他腰间玉带,\"听闻大梁皇室皆佩龙纹韘,不如借来当箭靶?\"
此刻那枚玉韘正悬在眼前。
染血的丝绦垂落在烧焦的梁木间,顾千帆踉跄着撞进废墟时,玄铁甲胄刮落最后半扇雕花窗。火星在雨中炸开,照亮他怀中紧护的明黄卷轴——那是我亲手捧给梁帝的降书。
\"南宫明玥!\"他嘶吼的声音裹着铁锈味,左肩狰狞的箭伤正汩汩渗血。断壁外的喊杀声突然逼近,我听见流萤在哭喊:\"他们要放火箭!\"
记忆在此时裂开罅隙。
永和十年的月光白得瘆人,大梁国师端着鎏金盏步步逼近。朱红药汁在银匙间摇晃,映出我额间未愈的伤——那是三日前得知要嫁梁帝为妃时,撞向蟠龙柱留下的印记。
\"饮下忘忧散,前尘尽消。\"枯槁的手指拂过我颤抖的唇,\"从此你只会记得,是顾千帆带兵踏平了南宫家。\"
此刻我终于看清他袖口暗绣的合欢纹。
\"小心!\"
身l比思绪更快扑向顾千帆。燃烧的横梁擦着后背坠落时,我嗅到皮肉焦糊的气息。他僵在原地,染血的卷轴散开一角,露出半截金箔缠绕的玉簪。
那是我亲手摔碎的定情信物。
簪头合欢花的裂纹里渗着血丝,却比当年他赠我时更莹润。记忆如潮水倒灌,十五岁朱雀街的惊马,十六岁上元夜的河灯,十七岁生辰他跪在梁帝殿前三天三夜,只为求一道取消和亲的恩旨。
\"为什么\"我攥着断簪抵在他心口,声音比檐下冰棱更冷,\"篡改记忆的蛊毒,要用心头血养足十年?\"
宫墙外忽然响起西羌巫笛。
顾千帆的指尖擦过我手背,带着冰雨洗不净的硝烟味。他胸腔震颤着溢出轻笑,血沫溅在断簪金箔上:“南宫家的女儿…果然连恨人都带着合欢香。”宫墙外忽有马蹄踏碎火海,我摸到他后心嵌着的半枚虎符——正是永和五年漠北粮仓焚毁时,随着二哥尸骨一通消失的玄铁令。
瓦砾深处传来玉碎之音,母妃临终前攥着的青铜铃在血泊中轻颤。顾千帆瞳孔映出我额间朱砂灼灼如焰,恍惚又是年少时他执笔描红的模样:“这印记原是用凤凰血点的…你哭什么?”
顾千帆瞳孔骤缩,猛地将我推向阿记的尸身后。淬毒的弩箭穿透他胸膛时,我听见极轻的一声呢喃,混着十二年前母妃临终时的诅咒,在火海中绽开血色真相。
\"南宫氏女,永世不得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