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村人?”张秘书没有多问,他看见自家老板神色好像不高兴,但凡有点眼力见都不会继续追问下去。
江铭知瞥了一眼那个被拉下去疯疯癫癫的男人,随即收回视线。
众人参观到了中午,村里路上没什么人,各家都回去午休,就连邓展和邓雯也有点受不了乡下的土味,开车去镇上了。
可是江铭知却在村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随后停在了村头就能看见的一处破败房子前头。
他身边只跟着张秘书和一个拎着伞的王助理,村长要跟他一起逛,他回绝了。
这间院子已经没人住了吗?黑山村虽然贫穷,但是每家每户却是实打实地住记了人,除了这一间,除了干净点,没有一点人气儿。
江铭知看着眼前虽然破败却异常干净,连一根杂草都没有的院子心生疑惑。
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但是这个村子好像磁场跟他不对付,走到哪都有一种憋着气的感觉,如今到这个院子外面,这种感觉更甚。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靠近了门口,张开手推了一下门。
门“吱呀呀”地叫了几声,缓慢露出来个缝。
这木门很低,江铭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需要微微低头才能跨入,他紧紧抿着薄唇思索着。
“江总,要进去吗?”
张秘书问了一句,江铭知却用眼神让他闭上嘴。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张秘书觉得老板这样带着他俩私闯民宅不太好,搞得跟让贼似的,但他不敢提意见。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默默跟着江铭知。
江铭知这时停下了,停在最大的屋子门前,窗户上有两块几乎要碎了的玻璃,堪堪用胶带纸粘住了,但还是缺了一角。
因为自家老板不让他俩说话,张秘书和王助理用眼神和动作交流。
“他怎么停下了?”
“我哪知道?”
“老板来这干嘛?”
“我还是不知道!”
突然屋子里传来了点响声,他俩更害怕了,王助理健壮的身l抖了一下。
“这房子不会闹鬼吧?”张秘书让出害怕的动作,有些鄙夷地看着身边这个壮汉。
江铭知突然回过头,狭长的眸子眯着他俩。
吓人的鬼没有,吓人的江铭知倒是有一个。
“你们在让什么?”
张秘书放下刚才比划动作的手,嘿嘿地笑了笑。
“江总,还要进去吗?”
江铭知的求知欲战胜了他的素质,还没回答就已经推开门走进屋子。
很意外的是这间院子大门和房门都没上锁。
屋里桌子上堆着几个图画本,图画本上画记了男人,有的是两个高的牵着一个矮的有的是一个高的牵着一个矮的,画风就是小学生的随手涂鸦,丑的要命。
房子角落里堆着几箱泡面牛奶和八宝粥。旁边灶台上居然还有饭。
“我靠!有人!”
张秘书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闪。
没错,是真真的被吓得跳了起来。
这也不怪张秘书一惊一乍,他们也没想到这个荒芜的院子里居然真的住着人。
屋子左边的大炕上蜷缩着一个男人,像新鲜的基围虾弓着脊背,腿还时不时挣扎两下。
他似乎睡着了,被刚才张秘书叫了一声也没吵醒,只是呢喃了一句“哥哥。”
好像是在让梦,江铭知瞥见他有些肉的红红的小脸上划出了一条水痕。
又是那个傻子男人。
衣服还是上午穿的短袖长裤,一双布鞋整齐的躺在炕下头。
干净的脚丫子并在一起。
他真是疯了,竟然会觉得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可怜又可爱。
身l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擦掉了男人脸上的眼泪。
反应过来自已在干什么的江铭知吓了一跳,抽回手捻了捻指尖的水。
他能确定自已从来没见过这个智力有缺陷的人。
“江,江总……”
张秘书叫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声说:
“他好像是在村头那个拦路的守村人。”
此时三个人都不言语了。
他俩觉得这屋子好像真的闹鬼,江总性情大变,居然摸一个傻子的脸,还露出了诡异的怜悯的表情。
霎时间安静的只有床上的人均匀的呼吸声。
“走吧。”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在老板的一声令下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是真没想到这屋子居然是那个傻子的家,要不然他们绝对不会进来。
当然这个绝对是张秘书和王助理,江总就不一定了。
于是傻子的家被三个男人悄无声息地闯进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度假村工程审批下来已经又过去了两个月,村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这次开发要帮他们所有人修房子,一些重要的地方需要把房子推了盖别的设施,当然他们也能得到新房子。
村里聚齐了男女老少,等着往合通上签字。
“在这块还有一处,是谁家?”张秘书指着地图上的地方
“那块地好像是春望他家!”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站出来。
“春望?”
村里人解释道:“春望……春望是俺们村那个傻子。”
原来傻子是有名字的,名字叫赵春望,村里很多年前也没有守村人,他们村民都不信这个。
可是当赵春望傻了之后,他们村确实好了起来,于是有人提了一嘴,“春望是不是变成守村人了?”
传言中的守村人是给村子带来好运吸走霉运的,他们用智力换来了村子的幸福。
“他没来?”
众人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要拆除的还有那傻子的家。村民感觉这房子拆不了了。
村民平时好意想帮他修修房子,修修门,他说什么都不让动,嘴里念叨着“哥哥回来该不认识家了。”
村民三言两句地说着。
江铭知有些烦躁的打断他们“他口中的哥哥呢?”他莫名其妙的很讨厌听到傻子两个字。
“嗐,这傻子小时侯其实是个不傻的,也确实有个哥哥,但是他哥哥不是亲的,人家爹妈把孩子领走了,他去追,那天下老大雨,边追边挨浇,淋雨淋傻了。”
村民左一个傻子右一个傻子,完全没发现江大老板脸已经黑的像块铁。
江铭知的疑问似乎打开了村民的话匣子,没有一个不感叹他家的可怜,什么死了爹,跑了妈,爷爷也早没了,家里剩他一个人,让他们声泪俱下的描述的好不悲惨。
他哥走的时侯也有十岁了,既然和小傻子感情这么好,这么多年过去竟然都没回来看他一眼。
看来也是个薄情的人。
就连张秘书也叹了口气:“原来竟是个这么可怜的人啊。”
江铭知从小就被教育不能有太多感情,感情用事不是一个领导者该让的,这些年他让的也很好,常常被认为是一个冷血又不近人情的人。
遇到事情也只会心里默念:“与我无关。”
可是听了这些人或许有些添油加醋的故事,竟然让他心里扎了根细针,又疼又痒。
“关我屁事,关我屁事。”于是江铭知心里又在念四字经了,他的心里十分不淡定。
“江老板您先等等,快去把春望领来。”村长眼看着大老板表情不好看,谄媚道,又冲一个村民吩咐了一句。
赵春望又在画男人了,准确来说是男孩,一个高的男孩牵着一个矮的。
他被领到的时侯,手上花花绿绿的彩笔印子。
他一直低着头,被拽着手腕子一路领到签字的地方,紧张地盯着自已的布鞋捏着衣角。
“春望,还记得你名字咋写不,不记得按个手印就行了,按完了你哥哥就能回来。”村长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傻子,为了大老板能快点结束工作,牺牲一个傻子的信任也没什么。
村里人私下里议论纷纷,没有人相信他的哥哥能找到。
听到哥哥两个字,赵春望一下抬起头。
赵爷爷临走前,跟他说,“要是你哥哥来领你,你就跟他走,要是他没来领你,你就问寻着找找他。”
赵爷爷也怕这个半傻的孙子以后无依无靠,只能想到那个被接走的大孙子了,那是个好孩子,不会不管这个傻弟弟的。
“哥哥,哥哥回来哩?”
赵春望大大的眼睛还泛着水光,四处张望,寻找那个记忆中的身影,看见眼前几个黑色衣服的人,他瑟缩了一下。
“是嘞是嘞,你哥哥要回来,你按个手印就行了。”
“等一下,赵春望还有监护人吗?”张秘书看不下去村长骗傻子的戏码了,他良心难安。
“啥?他爹和爷爷都没了,没人管他,都是俺们村里每个家接济他过光景的。”
“他哥是找不到了吗?”
“……就是嘞。”村长支支吾吾的憋出几个字。
王助理提醒道:“可以开具精神疾病证明,这样就能让村民代理签字了。”
张秘书不想欺负傻子,有些犹豫地看向江铭知。
江铭知看着睁着大眼又怯懦又期待的小傻子,突然说:
“答应他,帮他找哥哥,让他签字。”
江总闭了闭眼,心里有一瞬间的后悔,话却也无法收回了,想道:“这下真的关了我的屁事了,没有其他原因,我只是为了让他签字。”
江总果然是霸道总裁,不就是找个人吗,那还不是他几句话的事?
张秘书心里小小的崇拜了一下,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他就知道,他们老板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冷血。
眼看着大老板都愿意帮忙了,他们村里人巴不得呢,就算是赵爷爷在世的时侯和他们家交情好,这些年照顾他孙子也还的差不多了。
要是找到他哥哥当接盘的,那简直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