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书斋的书目每日限量发售,来晚了极易抢不到几位大儒的经世之作,还有许多市面上都少见的书籍,致远书斋都收集在册。
甚至哪怕你想要的书没有,出个高价钱,不出十日之内致远书斋就能给你寻来。
听他们传的神乎其神,杨词远也按耐不住好奇心,进京第一天就随着其他学子去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的心就被那些珍奇书目给勾了去,一连三日没抢到心仪的书使他心痒难耐,正准备回自己租的院子去,第四日起个大早再来时,忽而被人柔柔地唤了声:“小郎君,这边来。
”杨词远下意识一抬头,致远书斋后门一面目清秀的青衫小娘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垂眸,心跳忽而乱了几分,忙作揖道:“姑娘有何事?”和芳掩唇轻笑:“我见小郎君一连来了致远书斋三日,可买到了心仪的书卷?”杨词远略微羞赧:“说来惭愧,在下竟是一次也未曾抢到过。
”暖暖春日,少女的声音轻快明媚,娇弱莺啼:“我和致远书斋的东家有些交情,公子想要哪些书,我可为你讨上一讨。
”不远处的阁楼上,卫醒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杨词远,扶音端坐在她对面,也跟着瞧。
“无商不奸,更别提江南首富的嫡次子,我们这能成吗?”她问。
卫醒时手执轻羽流苏团扇,半边身子都探到了窗外,语调悠悠:“杨家世代为商,个个精明,祖上竟无一人为官,你猜这是为何?”扶音不语,浅浅抿一口茶。
卫醒时伸出玉指,新染的粉嫩丹蔻在融融春光下衬得手指愈发白皙。
“自然是因为他们蠢,”她欣赏着自己的丹蔻,“空有经商头脑,却无一人是读书的料子。
好不容易这代出了个书呆子,一门心思地扎进书堆里,杨家只会把他养的比寻常人更单纯。
”卫醒时目光落到对和芳千恩万谢的杨词远身上,哪怕隔这么远都能瞧见小书呆子有些羞红的脸颊。
扶音罕见地沉默了。
总觉得她重生后,似乎比从前更聪明了些。
“下一步呢?”扶音看着杨词远脚步轻快地离开致远书斋,不由得问。
“当然是唱戏。
”卫醒时摇摇团扇,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大人!”卫醒时略有些不满地唤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妾身讲话嘛?”白玉兰抽新枝,浅白花苞探头,黑袍郎君端坐于树下聚精会神地看书。
卫醒时坐在他旁边,细指戴着甲套,生疏地在焦尾琴上弹奏出不成曲的音调。
“嗯。
”他翻过一页书,敷衍答话。
春光透过斑驳枝干洒下零零碎碎微光,卫醒时气得胡乱弹奏一通,引得宿惊年蹙眉看她。
“……有什么事?”他终是放下手中的书卷,问道。
卫醒时小声碎碎念:“还不是那个和芳,妾身要受不了她了,天天在留芳斋挑事,惹得妾身心烦……”宿惊年倒是没有冷嘲热讽,说是她自己把人要去的,只问:“那你想如何?”“自然是把她发卖了!”卫醒时激动得一拍琴弦,发出沉闷的音儿。
宿惊年余光扫过她面上愤愤的神请,淡淡吩咐:“扶奕,把和芳的卖身契给她。
”扶奕向来神出鬼没,出现领命之后便消失了。
不多时他再次现身,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了卫醒时。
她随手接过,心中欣喜面上却不显,只揉吧揉吧塞进袖子里,道:“那妾身这就回去叫翠青给她卖出府去。
”“嗯。
”宿惊年又拾起书卷,柔柔春光照着青年俊美的侧脸,一派岁月静好。
待她脚步轻快地走后,宿惊年眉目冷淡下来,他合上书,起身去书房,只余下几个字散在风中。
“跟紧她。
”卫醒时回到留芳斋,叫来翠青把和芳带去外头发卖,和芳哭哭啼啼地认错,她还是坚定得不为所动。
回到寝居,她将甲套摘下搁置在桌案上,惜月正插花,瞧见她进来,不由得有些担心问:“姑娘真要将和芳赶出府去吗?”卫醒时冷哼一声:“我留芳斋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惜月忧心忡忡地摆弄花瓶,没有再多嘴。
——杨词远去致远书斋取书时,并未见到那日的小娘子。
他关心地问小厮:“伙计,你可知替我留书的姑娘今日为何没来?”小厮收拾着杂书,闻言头也不抬:“你说和芳姐姐吗?她得罪了主人家,被卖到窑子里去了,想来应是昨日的事儿了。
”他瞥了一眼呆书生,语气算不上很好:“也就我们东家心善,还帮她替你留着书。
”春日暖阳,杨词远恍惚间却只觉如坠冰窖,他反应过来慌忙问:“你、你可知,是哪家窑子?”小厮不理会他,嫌晦气:“我哪儿知道,您还是回去吧,瞧您也是读书人,还是别和青楼女子沾上关系为好。
”杨词远哆哆嗦嗦从银线荷包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小厮:“麻烦小哥了,她……她对我很重要,这点银钱就当孝顺小哥的。
”小厮顿时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好说好说,应当是在花满楼,喏,公子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左拐,再一直走,就是了。
”他伸手指了个方向。
杨词远抱着书魂不守舍地跑了过去。
小厮惯性咬咬银子,嘴里嘟囔:“真是奇了怪了,那么紧张做甚,又不是他家娘子。
”杨词远刚进花满楼就被一堆莺莺燕燕围了上来。
“公子来找哪个妹妹的啊?”“奴家瞧着公子面生,是第一次来吧?”“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呀?”……杨词远被围在中间满面通红,他从未来过烟花之地,此时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开口,嗫嗫道:“我、我找和芳姑娘……”莺莺燕燕们安静了。
“和芳?谁呀?”有个姑娘开口问。
“不知道。
”“我们其他妹妹也能伺候好公子的,要劳什子和芳呀~”“就是呀公子~”“公子……”“都吵吵什么呢?”阁楼楼梯上忽而下来一穿着墨绿色衣裙的女子,轻摇小扇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