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四年二月,河东节度使霍冲起兵反叛,朝廷征召各地兵马前往平叛。
其中山南道节度使高朔麾下一兵马使骁勇非常,屡建奇功,最终亲手诛杀霍冲,斩其首级送往长安。
陛下龙颜大悦,不吝嘉奖,特封其为冠军大将军。
建元二十五年四月,霍冲余孽尚未翦除,西北回鹘又趁机南侵,安西军不敌,一路败退,眼看就要危及都城长安。
陛下听闻消息,急怒攻心,吐血驾崩,年仅十二岁的太子登基,匆忙下诏迁都建康。
一时间,南下的官道上,车马辚辚,挤满了长安高门的车架。
性命危急的时候,这些世家也不要所谓的体面了,为了抢路先行甚至大打出手,反而阻了道路。
回鹘军一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追上南下的御驾,正在此时,山南节度使率军回援,挡住了回鹘军的进攻,方使御驾得以安全,又一路护送御驾顺利抵达健康。
次年二月,少帝于建康登基,改元太初,为表护驾御敌之功,敕封山南节度使为汝阳王、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冠军大将军越修为齐国公、骠骑大将军、神策军护军中卫。
太初二年五月的建康,适逢梅雨时节,又闷又热,韦凤清被身后热烘烘的身体紧紧贴着,很快身上就起了薄汗,睡得不甚安稳。
她无意识往里面动了动,想要远离热源,但很快热源又贴了过来,不一会儿还响起了呼噜声。
被搅扰了睡意的她循着自己的本能朝着声音源头就踹了过去,一脚下去,确实清净了,还凉快了不少,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越修近日方才如愿以偿将惦记了许久的美娇娘娶回家,正觉志得意满,做着儿孙满堂的美梦呢,突然感觉一阵大力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在地上了。
他睡眼惺忪,看了一圈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小妻子给踹地上了,而罪魁祸首,正挨着墙边睡得正香,嘴巴还像鱼儿一样微张着,就差吐泡泡了。
还是这样可爱,平日里端庄清冷的像个菩萨,一点不似十几岁的小娘子。
他摇了摇头,拿起被子去了外间的小榻,罢了,自己费劲吧啦娶回来的妻子,只能宠着呗,便让她这一回吧。
越修和凤清大婚将将一月,但距离他成了太后。
凤清出生时,韦家已经恢复了往日荣光,她又是幼女,故而从小便被父母兄姐视若掌上明珠,此生受得最大的委屈估计就是少时学堂贪玩被女先生打手心了。
还未及笄时,便已名动长安,各大世家纷纷明里暗里投来欲结亲的意思。
可惜一朝事变,曾经多少世家公子望不可及的山上雪,最终却融化在了越修这样一个庶族泥腿子手里。
凤清也闹过,甚至绝食相逼,可是一向疼爱他的父亲这次却像铁了心一般,丝毫不松口,还将她禁足。
母亲偷偷来看她,一边哭着给她喂糖水,一遍悄悄说给她安排好了让她去投奔江夏的长姐,二哥还为了她去找越修打了一场,但也无济于事。
最后是太后娘娘出面,召她入宫小住了几天,和她聊了许多,她终是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马车到了太和门停下,凤清下车进了宫门,丫鬟仆妇们都不得进宫,只得在外候着。
凤清成婚第二日,宫里便赐下了诰命,二品永安郡夫人,按制可以乘软轿。
她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也不推辞,径直上了早已备好的软轿,往长乐殿去。
如今的皇宫,还是南朝时期的遗留下来的,年久失修,御驾南幸后,召集了数万民夫赶工数月,才有了现今的模样。
纵使如此,比起长安的大明宫,还是远远不及,但好在南朝后主也是个惯会享乐的,宫室园林修筑的倒是颇为精巧华丽,如今翻修过后,倒也有了几分皇家气象。
软轿又行了大概半刻钟的功夫,长乐殿到了,凤清下了软轿,步行进去。
刚走了没几步,太后跟前的青黛姑姑便迎了出来,撑着绸伞给她遮阳,“夫人来得正好,娘娘刚下朝会没一会儿,正等着您呢。
”“看来是我来迟了,待会儿太后娘娘怪罪起来,姑姑可得帮我说说好话。
”“娘娘哪舍得怪罪夫人呐,娘娘若听到夫人这么说,才要伤心了。
”青黛姑姑拍拍凤清的手臂,笑嗔道。
说着两人就进到了殿内,“哀家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说哀家什么了?”太后带着笑意说道。
凤清恭恭敬敬的给太后请安,但还没屈膝便被太后阻止了,挥了挥手让她到跟前来,凤清从善如流上前歪在太后怀里,眨了眨眼说道:“说姑母定要怪罪我来晚了。
”“你呀,哪回来得早了,也不知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平日里看起来挺精神一小娘子,怎地早起如此困难。
”太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
“姑母”凤清拉长了语调释放自己的不满。
若是越修在场,定要擦亮眼睛看看自己的夫人是不是被调包了,他哪里知道自家夫人还有如此娇俏生动的一面。
凤清陪着太后笑闹了一阵,眼看着要到午膳时分,遂让人传膳。
“今日我特地吩咐准备了烤鹿肉,你最爱的,待会儿多进些,你看你比上回又瘦了许多。
”太后轻抚了抚凤清的脸蛋,有点心疼。
凤清暗自腹诽,都怪某人,搅扰的她睡不好,不瘦才怪呢。
“许是夏天到了,姑母知道的,我向来苦夏。
”“你一向喜欢紫烟做的酱瓜,清爽可口,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些,开胃。
”凤清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
用过午膳,太后将凤清叫至里间,屏退左右,凤清知道重头戏来了。
“这一个月感觉怎么样啊?”太后依然是关心的语气。
凤清知道躲不过去,硬着头皮回道:“也就那样吧。
姑母知道的,越修就是个莽夫,一天也没几句话好说,反正就这么过吧。
”“什么莽夫不莽夫的,他如今是齐国公!你呀,就是被惯坏了,他不通文墨,你通啊,你可以教他啊,这何尝不是闺中乐趣。
”太后苦口婆心地给她支招。
凤清觉得有些别扭,微红着脸,“我为什么要去讨好他,姑母你不知道他有多粗鲁”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更红了。
太后却笑了,随后正色道:“冉冉,你不要带着偏见去看他,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二十五岁就成为公爵,纵然有时势之故,但他个人也必有过人之处。
如今北方大乱,纵有长江天堑,这南方能安稳几时谁又说的准呢。
女子嫁人,得要能护得住你的人才行,风花雪月在烽火狼烟面前一文不值,你好好想想吧。
”凤清低头不语,太后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你不爱听这些,可是冉冉,形势比人强。
如今纵使你阿耶依然位高权重,可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空中楼阁,说不得哪天就轰然倒塌。
越修或许不解风情,可他有足够的能力,护住你,甚至能护住韦家。
”太后见凤清脸色不好,也没再继续,“你以前的房间还留着,去小憩会儿吧,伯齐在陛下那议事,我已经让人去打过招呼了,晚点你和他一起回去。
”凤清点了点头,福了福身,离开了,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泛出不忍,她知道侄女心有怨怼,可如今这时局,她也无能为力。
陛下年纪尚幼,汝阳王俨然已是摄政王,越修手中的兵权更是整个朝廷的命脉,如何也得罪不得。
脑海里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