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叶敬贤先开了口，他拱了拱手，脸上笑容不减：“冒昧来访，不想竟打扰了徐大人，失礼失礼。”
他的声音醇厚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情绪。
徐巍迅速整理了一下中衣，恢复了县令的仪态，也拱手回礼，语气自然：“叶家主客气了，本官活动筋骨，不成体统，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他坦然承认，并未过多遮掩，挥挥手让徐安给他的外衣拿过来。
叶敬昌忍不住问道：“徐大人这……练的是什么功夫？瞧着很是奇特。”
徐巍笑了笑，随口解释道：“算不得什么功夫，不过是在家乡学得的一套强身健体之法，舒活气血罢了。”
叶敬贤目光微闪，抚掌笑道：“强身健体好啊！身体乃是做事的本钱。”
他看着徐巍，眼神诚恳：“我看大人这套方法，动作简便，似乎颇有奇效。若是真能强身健体，不如在县里推广一番，也让我永明县的百姓，都能有个好身板，岂不是一桩美事？”
徐巍打了个哈哈：“我这……土功夫难登大雅之堂，还是……再议，再议。”
叶敬贤的目光在徐巍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他刚才做俯卧撑时按地的手掌和撑起的臂膀处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好奇地问道：“不知大人这套强身健体之法，可有名目？尤其是方才那一起一伏，以手撑地的动作，瞧着很是奇特，似乎颇有奇效？”
徐巍穿上徐安递来的外袍，系好腰带，这才回道：“叶家主过奖了，那动作在家乡土话里，叫做‘俯卧撑’，取俯身支撑之意，确实能锻炼些臂力气力。”
“俯卧撑……”叶敬贤细细咀嚼着这个新奇的词汇，眼中精光更盛，“好名字，形象得很！”
叶敬贤来了兴趣：“能让徐大人这般勤勉练习，想必有其独到之处。老朽年事已高，也正寻些延年益寿的法门，不知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他的语气温和诚恳，听不出丝毫强求之意，却巧妙地表达了自己的兴趣和拉近关系的意图。
徐巍笑了笑，回道：“这不过是些粗浅把式，当不得真。叶家主若不嫌弃，待闲暇时，徐某可将练习之法告知，权当茶余饭后的消遣。”
他没有深说，也没有完全拒绝，恰到好处地回应了对方的试探。
叶敬贤眼中精光一闪，抚须笑道：“如此，便多谢徐大人了！大人高义！”
“大人别忘了届时也指点指点在下！”叶敬昌也在一旁帮腔附和。
徐巍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家主，叶二爷，外面风凉，请到正厅奉茶吧。”
“请。”叶敬贤与叶敬昌随着徐巍步入正厅。
王德发早已机灵地退到一旁，此刻见状，忙不迭地跟了进去，吩咐下人看茶。
徐安端来了刚沏好的热茶。
分宾主落座后，叶敬贤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这才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他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歉意，对徐巍拱手道：“徐大人，今日老朽与舍弟冒昧前来，实是有一事，需向大人请罪。”
徐巍眉毛一挑，故作不知：“哦？叶家主何出此言？”
叶敬贤叹了口气，面带惭色：“唉，都怪老朽管教不严，手下人行事无状，冲撞了大人，也给大人添了麻烦。”
“昨日听闻劣仆李长贵因追讨债务，竟与张姓乡邻起了争执，还惊动了县衙，甚至……唉，做出那等有辱门风之事，老朽实是羞愧难当。”
叶敬贤看向徐巍，语气十分诚恳：“此事，错在我叶家管束不力。”
“老朽已严厉申斥过李长贵，并令他今日一早，便亲自登门，将那张借据当面归还给了张老三一家，并赔礼道歉，保证日后绝不再去滋扰。”
“还请大人明鉴，我叶家虽是商贾之家，但也素来讲究规矩和信誉，绝不容许手下人做出强取豪夺、欺压良善的恶行。”
“往后，老朽定会严加约束下人，规范行事，绝不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给大人和永明县的百姓添堵。”
叶敬贤一口气说完，姿态放得极低，徐巍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赞许。
“叶家主深明大义，处事公允，本官佩服。”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目光却并未离开叶敬贤。
“李长贵之事，本官也略有耳闻。”
“张老三一家，确实不易。”
“叶家主能约束下人，主动弥补过失，足见叶家家风严谨，不愧是永明县的百年望族。”
徐巍的话听起来是称赞，但“略有耳闻”四字，却又透着一股意味深长。
他没有直接说自己昨晚去了张老三家，也没有提李长贵意图不轨之事，点到即止。
叶敬贤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徐巍话中的保留。
“大人谬赞了。”叶敬贤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更加谦逊，“治家如同治县，总有力有不逮之处，让大人见笑了。”
“日后，我叶家上下，定当更加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也请大人随时监督指正。”
这话说得更是漂亮，既是表态，也是一种试探，看徐巍是否会借此进一步发难。
徐巍放下茶杯，笑了笑：“叶家主言重了。”
“永明县的繁荣，离不开像叶家这样殷实商户的支撑。”
“本官初来乍到，许多地方还需仰仗叶家主这样的乡贤多多支持。”
徐巍心下了然，叶敬贤的主动，是想堵死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他深知自己万松堂所经营的借贷业务不正规，至少有一部分是见不得光的。
所以他才来演了这么一出“登门致歉”，言下之意就是：我姿态都这么低了，你可就不能动我的生意了呦。
叶敬贤笑容温和：“大人勤政爱民，实乃永明百姓之福。”
他接着说道：“我永明县的两大支柱，桑蚕与山茶，我叶家都参与多年，也算是为地方尽了些绵薄之力，维系着市场的平稳，日后在县尊大人的代领之下，自当一如既往造福永明百姓。”
徐巍闻言一动，顺势问道：“本官听说，这蚕茧交易之中，有一种‘茧票’颇为流行，不知叶家主可否为本官解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