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今朝这声冷冽的质问后,程恬彻底懵了,“你说什么?”
过去,不管周政给她多少钱,她都会第一时间的给林梦的医院账户上转过去。
可现在说林梦没病,她从一开始就是个正常人,她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
那她被关在精神病院的这八年算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从一开始,她就是被程家给强行送到医院里给彻底逼疯的!
怪不得,陈今朝会喊她来医院,又一口一句,这是违规操作,这是医疗犯法!
医院走廊里,程恬回想起过去,整个人止不住的开始发抖,险些腿软倒地。
陈今朝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嗓音沉沉,“你没事吧?”
但也看出端倪,程恬对于病人的情况毫不知情。
程恬面色煞白的摇摇头,陈今朝见状松开手,又问,“需要帮你报警吗?”
“先不用。”程恬脑子很乱,她有些抱歉的回了句,白着脸色走出了医院。
但每走一步,人越清醒,直到她走到医院门外时,风一吹,她彻底冷静下来。
院子里,程恬恍然想起,她得知林梦还活着的消息的时候,她去医院看她,医生还特意强调过,林梦是被好心人从开发区捡到后,才给她送到这里来的。
但她当时没名没姓没证件,医院也不是专门的精神科,加上费用昂贵,还需要专门的特护照看,好心人负担不起,医院没了办法,才在这五年里不断找人。
这才通过公益寻亲的公安系统网联系上了程恬。
程恬当时没多想,现在回看,林梦是趁着自己清醒时偷着逃走,但她的精神状况已经出了问题,才会癫痫发作的倒在路旁,又被人捡了去的送往了新医院。
所以,她年幼时每问起林梦一次,程家的每个人都神情闪烁,也只说一句。
她死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林梦消失不见,一个疯子,赤手空拳的又能跑到哪里去?
除了死。
没别的下场。
如果真是这样……
程恬攥紧了衣角,她闭了闭眼,不寒而栗。
太狠了。
想起事事冷漠的程林,想起尖酸刻薄的大伯母,想起心如蛇蝎的程琳琅。
这程家的每一个人,都是逼疯林梦的凶手!
日落时分,程恬脸色煞白,她越想越有些站不住,手脚发软的坐在长椅上。
她相信陈今朝没有骗她,这是她选的医院,他们萍水相逢,只是医患关系。
她已经没有钱了,刷空了信用卡,他没必要拿这件捞不到好处的事情说谎。
可为什么?
程家就这么容不下林梦吗!
她只是个无权无势、被男人抛弃、见不得光、又打算滚回老家的第三者。
程林事业有成,名声在外,他有太多种手段,大可以利用着林梦骨子里的贪婪,给她一笔钱的将她给打发走,又何必这么狠毒的逼疯掉一个活生生的人!
会死人的!
程恬想不通,她满心恐惧,整个人僵滞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说不清到底是在哭谁。
她当时年纪小,不明白,以为是林梦故意将她给丢下,又以为她是真的死了。
她恨过。
每当福利院的人骂她是狗崽子,每当程琳琅与大伯母将她当狗一样的欺负。
她都特别恨。
恨林梦知三当三,恨她生了自己,恨她带着自己回程家,又恨她一走了之。
也恨她,突然有朝一日死了,又突然在某一天冒出来,当个疯子似的活着。
她什么都忘了,轻松了,却将生活上所有的痛苦与负累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更恨得,是林梦明明决定要一笔钱就带着她回老家相依为命,可她食言了!
以至于,当程恬看着她还活着的时候,疯疯癫癫的,令她突然如鲠在喉。
说到底,她与林梦的母女情很微妙。
她恨林梦种种,却从来没有忘记,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林梦收入不多,却也尽可能的给她打扮的干净漂亮,会给她花钱报芭蕾舞班,告诉她一定要出人头地。
告诉她,千万千万不要靠男人,不要指望男人,因为男人骨子里就是个骗子。
林梦是酗酒抽烟,是因为她心有苦痛,她打她骂她,是因为她们骨血相连。
她身为母亲,不完美,倒也没有那么不堪。
最后的最后,与林梦相认,程恬算是终于直面内心的想明白,她这些年最恨不过的其实是自己,恨自己在与林梦分开时,因为怯弱,没能拉住她的那双手。
太无能。
可如今,现实又残忍的告诉她,林梦从来没有得过病,她是被害成这样的!
此刻,想起程家的每一个人,想起他们的所作所为,令程恬几乎满心恨意!
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将林梦活着的消息告诉给程林。
但程恬复盘完,又想起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半个小时前,在医院走廊里,陈今朝曾亲口对她说过,林梦这个情况,也受后天条件耽误的影响,如果加以治疗,还是存在一定康复的概率。
意味着,有朝一日,林梦或许可以清醒过来。
或许是看出程恬有些犹豫,护士紧跟着介绍,“陈医生是医院专门从海外请回来的精神心理科方面的专家,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程小姐,您不用太担心。”
程恬不是不想给林梦治,她一股气还了医院五年的钱,又怎么会不管她?
她一是有些怀疑陈今朝,二是这笔恒久治疗的费用可不低,钱要从哪里来?
陈今朝看起来很年轻,长相俊朗,戴了副银丝框眼镜,站在那气质出类拔萃。
可这行的专家,不都该是上了年纪的秃头吗?陈今朝年纪轻轻,不太像。
虽然她承认,新转来的这家医院的业内名气与医疗水平都很高,但她这一年来,碰见不少的医院、医疗机构都是这样保证,每个人,话说的比承诺还动听。
可到了最后,林梦非但没有好起来半点,反倒是癫痫与休克的情况越来越重。
程恬有些赌不起。
都说这行是经验与实力并进,陈今朝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他真的靠谱吗?
程恬一个人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许久,直到太阳落下来,她心思沉沉,一个没忍住,一股脑的拿出手机,在夕阳将要散去的天空下搜着陈今朝的名字。
结果一搜,网络页面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些陈今朝的光荣履历与医疗事迹。
看到最后,程恬啧啧称奇,“还真是年少有为,精英中的精英啊。”
她若有所思的翻着页面,喃喃自语时,不曾注意面前路过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他狭长的眼眸扫过她的手机,良久,淡漠的开口,“这么晚了,还没走呢?”
程恬愣了下,她逆着光线眯着眼睛看去,就见陈今朝正敛眉垂目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