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读取大佬进度后 > 王府(三)
    纪胧明,字还休。

    太后曾说这字不好,总有半途休止之意。

    严姑服侍纪胧明躺下后,破天荒地听到了一句询问。

    “你会跟着李临回去吗?”女孩面色苍白,那双眸子却仍旧灵动,就这么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奴婢在这陪您。

    ”当李临一众载着满满当当的贡品南下时,严姑吩咐人在小院儿中移植下了纪胧明从前最爱的泡桐树。

    这株泡桐树本在太后宫中,是纪胧明十岁时种下的。

    太后说,既那种树之人已离开了,它也没甚么理由再留在那地界儿了。

    宫里污糟,养不活这样好看的树。

    从宁都到北洲,下了一路的雪。

    三辆马车,一辆给李临,一辆给严翎羽,还有一辆给那树。

    风雪这样大,严姑不知纪胧明只身前来时在想些什么。

    总之定是没有哭的。

    当小树适应了院中的土壤时,榻上女子已能起身了。

    从数月前起,除女医与照料饮食起居的丫鬟外,无人踏足王府后殿。

    纪胧明很庆幸祝而今一直没有露面,对方虽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到底也没短了自己的吃穿用度。

    这小院每日都很静,前头几天,祝君同还会来闹上几场,均让严姑顶了回去。

    久而久之,她便也懒得搭理自己了。

    日子愈静,她便越觉暗中杀机更甚。

    夜深人静之时,胸口的疼痛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她如今的处境。

    每每梦中,她总能听到有人唤自己小休,眼前则是那锦被上斑驳的休字。

    系统的声音,纪胧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

    北洲总在下雪,她从未见过雪。

    那天她看着漫天飞雪一点一点压弯院中那泡桐树的枝头,心里想升起了异样的感受。

    就这么过一年也好。

    本就是她偷来的日子。

    久而久之,纪胧明渐渐与恐惧和解。

    严姑总同她讲小时候的趣事,说她如何爬上爬下闹得整个宁安宫都不消停。

    太后每每责罚,她总在小院跪到后半夜都不肯认错。

    纪胧明听了这些总笑,却笑不真切。

    她很想见这个女孩,却再没有机会。

    她正坐在廊前发愣时,院门被轻轻打开。

    男人身着文武袖,眉眼处均是薄雪,看着自己的眼神依旧冰冷。

    【见面任务已触发】他没有说话,只走上前来抱起自己往屋内走去。

    纪胧明有些惊讶,紧紧揪着男人的披风不撒手。

    祝而今将她放到榻上便要走,纪胧明偏使尽了全身气力不肯放手。

    “你……你等一下。

    ”祝而今瞥了纪胧明一眼,便将那外衣连着披风一同脱了下来。

    纪胧明的气力一时没了支撑点,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眨眼间便被拥入了怀中。

    “这些日子,王爷过得如何?”纪胧明下意识就问出了这毫无营养的废话,顺势将手勾住男人的脖颈,生怕他骤然离开导致任务失败。

    “尚可。

    ”男人坐在床头,语气仍旧平淡。

    纪胧明的脑子飞速旋转,拼命思考着完成任务的法子。

    然此刻情势危急,若男人一时兴起就是要出门去吃口饭听个小曲儿自己可就危险了。

    决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侥幸。

    “王爷为何不与妾身同住?”纪胧明泫然欲泣,“莫非是府中哪位妹妹颇是貌美,这才勾了王爷去?”说什么不是说?乱七八糟先说一堆,指不定听到哪句他就笑了。

    “王妃莫要多思,于病体无益。

    ”男人说着就要将纪胧明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下来。

    纪胧明心下暗叫不好,手下立时一个使劲便将男人拉至自己身前。

    “王爷今夜可否留下?”祝而今微微皱眉,一双眸子定定地看向纪胧明。

    看着这眼神,纪胧明几乎可以断定此人会审自己一晚上,从来此的目的审到遇刺的细节。

    不论是来软的还是硬的,总之自己讨不到便宜。

    “王妃有何过人之处?”这问题有些刁钻,答了显得不尊重,不答又达不到目的。

    而眼前的男人就如嫖客在问“我为何选你”一般,无赖得面不改色。

    “我……”饶纪胧明脸皮再厚,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回这话。

    祝而今却立时放开手,拎起地上的衣裳便朝外走去。

    “诶……你别走。

    ”纪胧明提起裙摆就往前冲,不管不顾地便往男人身上跳。

    两腿一夹,女孩整个人便如蛇般缠了上去。

    男人脚步一滞,捏着外袍的手青筋直露。

    “下来。

    ”纪胧明的锁骨被男人背后不知何物硌得生疼。

    这人背后藏花生?还未拉开身子去瞧,便叫男人一把扯了下来。

    男人仍旧未看自己一眼,伸手抬帘便朝外走。

    纪胧明急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颜面有何要紧。

    她也不顾衣着单薄便跟着往外冲。

    “王……王妃。

    ”门口的尚秋没想到这一出,愣在原地不知是要跟着前头男人好还是拦住后头女子好。

    祝而今停下脚步转身时,正巧瞧见飘雪落了女子一身,而女子衣袂飘飘,正喘着气朝自己奔来。

    纪胧明浑然不觉冷,一门心思地只管追上前头那人。

    然一头便扎进了一块毛茸茸的料子。

    原是男人将自己的披风翻了个面,蒙头蒙脸地罩了纪胧明一身。

    纪胧明一把扯住披风就要将它往下拉,边扯着边朝男人身上摸。

    头可断,血可流,任务不能败。

    【任务已完成】纪胧明安静了。

    “回去。

    ”纪胧明将脸从披风中露出来时,已瞧不见男人的身影,只能看见尚秋的甲胄消失在院门拐角处。

    男人的披风极重,几乎压得她难以行走。

    任务终归是完成了,她遂一步一步慢慢朝屋里走去。

    “王妃,这……”严姑从门外进来时,纪胧明仍在榻上发着呆。

    “王爷是特地来瞧您的吗?”“这么些个日子没来,哪门子的特意。

    ”纪胧明抬头朝严姑笑笑,却将对方惊得说不出话来。

    纪胧明真真切切地瞧见了严姑眼中的心痛。

    想来是自己经过刚刚那一出,又在风中遭了冻,吹得面色苍白了些。

    “姑娘。

    ”严姑缓缓坐下,握着她的手轻轻道,“臣跟随太后多年,更是看着您长大的。

    如今说一句私心的话。

    ”“相比那些谋划,臣更愿您幸福。

    ”不能再这般消沉,她有幸再活一回,定不能丢了斗志。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累了一场,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早纪胧明出来时,雪已停了。

    整个小院儿都是雪,也许整个王府整个北洲也都是雪,只是她没瞧见。

    念及此处,纪胧明兴冲冲地跑去侧殿寻了严姑。

    “出府?怕不妥罢。

    ”严姑依旧端庄地缓缓道,“而且王妃您身子还没好……”话还没说完,纪胧明却已走出了侧殿,严姑只好快步跟上。

    一路寂静,只二人走在雪地上发出了些许沙沙声。

    远远地,纪胧明便瞧见了穿着宫装的几人,心里不由得感到奇怪。

    “严姑,这些人是从宫里来的吗?”严姑循声望去,点头道:“是宫里的人不错。

    ”纪胧明想凑近去瞧却怕严姑拦,她一向是极重规矩的。

    然观严姑神情,她微微皱着眉,仿佛在思考些什么,竟完全没有注意自己。

    纪胧明快步上前,在窗棂边探出头来。

    前院出一行宫人排列得极为齐整,个个低头默言无一例外。

    “见过王爷,奴才今日带来了太后娘娘的赏赐。

    ”为首的太监托着拂尘,另一只手一挥,门外一宫人便弯着腰托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上前来。

    托盘上盛着一件做工细腻的紫色绫罗纱衣,纱衣针脚细密,被叠得整整齐齐,露于上方的如意纹及其标致。

    祝而今头戴银色束发冠,身穿一袭青袍,看着那托盘内的衣裳没有说话。

    “太后赏赐,还不跪接?”那太监极为嚣张,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祝而今,声音却高亢依旧。

    “儿臣谢母后赏赐。

    ”祝而今将衣摆一撩,上身不动,直直跪了下来。

    李临又将手一挥,小太监便将托盘往祝而今面前一送。

    祝而今伸出双手,稳稳拿住那托盘。

    门外晨光大好,阳光照射进来,在距他不过一米远处划出一条分割线。

    男人便这样举着托盘跪在地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纪胧明看着殿内男人的背影,一时愣在了原地。

    直到让严姑拖出了十几米远,纪胧明才回过神来。

    “太后赏的什么啊?”她从未见过祝而今这般模样。

    面对女孩的询问,严姑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王妃别问了,今日之事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当没瞧见。

    ”“你怎么在这?”数月未闻的银铃声又出现了。

    祝君同亦是一袭青袍,面上仍有泪痕,此刻看纪胧明的眼神仿佛要活吃了她般。

    “王妃大病初愈,这才出来走走。

    ”不知为何,严姑此时亦不复那日的气势。

    “出来走走?”祝君同嗤笑出声,“今日落到我手里,是因得你有这副心肠。

    ”严姑急忙上前护住纪胧明,却仍被一行人逼得步步后退。

    “给我把她按到地上去。

    ”七八个丫鬟一齐上前,两个拉住严姑,其余人均向纪胧明扑去。

    “王妃身体未愈,你们怎敢如此放肆!”纪胧明一下便被按到在雪地之上,片刻膝盖便传来刺骨寒意。

    胸口由于大力的拉扯立时传来阵阵刺痛,她暗叫不好,却仍叫十几只手按得动弹不得。

    “北洲这样多外族人,王妃却私自出府,这才惨遭毒手。

    整个北洲王府都十分惋惜。

    ”祝君同微笑着,眼眶却浸满泪水。

    她的跋扈与冲动都是装的,她从来不是甚么简单的小女儿家。

    她是她王兄最好的左膀右臂。

    “究竟为何……”那些压在自己肩头手臂的利爪相当锋利,有意无意地扎进骨肉中。

    纪胧明渐渐叫逼得喘不过气来。

    祝君同俯视着地上的女子,毫无解释的意思。

    只见她从大氅下掏出一把短刀递给身边侍女。

    “杀了她。

    ”“郡主!你就不怕皇上太后责罚!要了你们北洲王府所有人的命吗!”严姑也再不复寻常端庄肃丽的模样。

    纪胧明看向那刀,漆黑的刀柄,极薄的刀身,也不知自己这次能不能扛得住。

    看着那短刀渐渐靠近,就要刺入纪胧明胸膛时,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少年一下便抓住了那侍女的手腕,将她推出了几米远。

    “王爷有令,郡主以下犯上,今日起禁闭院中,一月内不得出来。

    ”祝君同看了尚秋许久,随后斜斜睨了地上的纪胧明一眼。

    “王妃娘娘,您可知您如今和快被冻死的野狗没区别?”说完这话,祝君同冲尚秋挑挑眉便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银铃声渐远。

    然即便没了肩上丫鬟们的手,纪胧明也根本无法起身。

    面前的少年依旧背对着自己,身上的甲胄在阳光下晃眼得很。

    严姑流着泪想扶起她,却怎么都不能够。

    纪胧明就这样在地上跪坐着。

    【见面任务已触发】“王妃是又在等着本王来抱你吗。

    ”“王爷若不抱,为何要来?”祝而今的臂弯是整个王府里最温暖的存在,也是她纪胧明最不安的存在。

    “王妃这次不打算放过君同了罢?”祝而今抱着她朝主屋走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王爷若是我,可会放过呢?”男人的臂弯紧了紧。

    “我放过了。

    ”纪胧明的脑海中浮现出男人跪在前殿的模样。

    “王爷大气。

    ”祝而今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孩,她的鼻尖叫冻得通红,整个人蜷在自己的怀里颤抖着。

    “王妃极有谋略,为了达到目的,竟是连尊严也能舍弃一旁的。

    ”“王爷也不差,为了出一口气,竟是连妹妹也可以利用的。

    ”【本次任务已完成】“王妃想如何做?”“郡主没有礼数,该叫宫里的嬷嬷好好管教。

    ”“王妃也听壁脚,是否要与郡主同行?”“王爷怕是舍不得。

    ”纪胧明直视着他,“没了我这出气筒,您如何打得好仗?”“王妃说的极是。

    ”女医来时,殿内只纪胧明一人。

    她的膝盖破了皮,又叫雪水冻得通红,已是没法动弹。

    偏女子滴泪未掉,只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府中上下均着青袍,显是悼念。

    自己特特选了淡粉色的外裳在府里闲逛,这祝君同果是受不住激,一下便毛。

    只她怀中那刀像是北洲货色,与自己胸口那把差异甚大。

    且若是她,今日便不该再用匕首了结自己。

    太明显。

    不像是她。

    “王妃好耐力。

    ”女医的声音有些沙哑,“听闻王爷也是这般。

    昨日宁军大捷,王爷归来时也是满身的伤却一声不吭。

    ”纪胧明忆起昨夜祝而今眉间的雪来。

ͶƼƱ һ½Ŀ¼һ 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