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宿醉带来的不仅仅是头痛，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
起初，他只当是香江这边的酒劲儿确实不同凡响，需要点时间缓一缓。
然而，直到日上三竿，那种晕沉和乏力感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连带着胸口都有些发闷。顾远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不是醉酒后遗症。
他下意识地“内视”了一下，那片承载着另一个时空记忆和庞大信息库的大脑区域依旧活跃，运转如常，没有任何受损的迹象。出问题的，是这具身体本身。
普通人的身体，终究还是拉响了警报。
顾远靠在床头，苦笑了一下。穿越至今，看似顺风顺水，从一首《遥远的他》到一部票房炸裂的《英雄本色》，每一步都踩在了时代的脉搏上，甚至可以说是引领了潮流。但这背后，是精神和肉体近乎极限的透支。
没日没夜地打磨剧本细节，构思分镜，在片场事无巨细地把控，还要分心应对各路人马，处理各种突发状况……这一切对于曾经那个拥有顶尖医疗团队保障、作息规律的国际大导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眼下这具缺乏锻炼、底子不算太好的年轻躯壳而言，负担实在太重了。
长此以往，别说开创什么电影帝国了，恐怕不等走到那一步，自己就先一步“鞠躬尽瘁”了。
看来，“劳逸结合”这四个字，是时候提上日程了。顾远默默地想，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对这具身体的无奈。再强的灵魂，也得有副好皮囊支撑不是？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和犹豫。
“进来。”顾远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李晓红探进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当看到顾远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时，她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担忧。
“顾先生，你……你没事吧？”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我看你一直没出来，早饭也没吃……”
“没事，就是有点累。”顾远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疲惫感让这个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李晓红哪里肯信。她心里埋怨顾先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这话挤在喉咙里，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顾远看出了李晓红的欲言又止，也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
“怎么了？有话就说嘛。”他放缓了语气。
李晓红被他这么一问，反而更紧张了，脸颊微微泛红，头也低了下去，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就是，我，我希望您能爱惜身体。别，别这么拼命。”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她像是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但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杵到胸口。
顾远心里微微一动，随即笑了笑，语气平和又带着认真：“你说的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顿了顿，看着依旧不敢抬头的李晓红，继续说道：“晓红，你不要总觉得欠我的，或者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工作上，你是我的助手，更是我的战友；私下里，我可一直拿你当好朋友看的。”
李晓红依旧低着头。
顾远的话还在继续：“你的担心很有道理。这段时间确实太拼了，我自己也感觉到了。”
听到顾远承认，李晓红的勇气似乎又回来了些，道：“《英雄本色》拍的时候就这样，现在电影成功了，您更忙了，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又怕耽误您的事业。我，我就是看您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心里难受。”
顾远一看这架势，得，再说下去真要哭了。他可不想看到女孩子哭，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心思电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虚弱的笑容，半开玩笑地说道：“说起来，我现在这状态，要是能吃上一顿地道的鲁菜，热乎乎、香喷喷的，没准儿精神就能好不少。”
他想给李晓红找点事做，让她发挥自己的价值，从而排解掉那些负面情绪。毕竟，李晓红家常菜做得还是不错的，那可是她的强项。
李晓红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像是突然接到了什么任务一样，原本的担忧和无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坚定的神采。
“鲁菜？”她确认般地问了一句，不等顾远细说，便用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顾先生您等着！”
转身就快步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体贴地把卧室门轻轻带上。
看着那扇关上的门，顾远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反应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
他摇了摇头，没再多想，准备趁着这点空闲，继续梳理一下脑子里关于下一部电影的构思。然而，念头刚一转到那些复杂的剧本结构和人物关系上，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又被触动了，晕眩感再次袭来。
他不得不停下思考，闭目养神。
看来，身体的抗议是认真的。
顾远不由得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报道，说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其能量消耗丝毫不亚于重体力活。现在亲身体验，才知所言非虚。
想到前世记忆里，那位精力旺盛的王京导演，一天之内能赶好几个片场，同时推进多个项目……顾远不由得心生敬佩。那种工作强度，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恐怕是顶不住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顾远的脑海。
自己精力有限，这是客观事实。但，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
香江这个时代，从不缺有才华的人。缺的，是机会，是平台，是懂得如何将才华转化为商业价值的引路人。
自己最大的优势，是超越时代的眼光和资源库。
能不能利用自己现有的成就和声望作为杠杆，提前将那些未来注定会大放异彩的导演，以某种形式“收入麾下”？
让他们执行自己的想法，拍摄自己构思的剧本，自己则退居幕后，掌控全局，把握方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如同藤蔓般在顾远心中疯狂滋生。
就在顾远沉浸在这种战略层面的“胡思乱想”中时，卧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热闹动静。
他有些疑惑地，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只见原本空旷的客厅中央，那张餐桌已经被铺上了洁白的桌布，几个穿着整齐、明显是高级酒楼侍应生模样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盘盘冒着热气、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摆上桌。
九转大肠油光锃亮，葱烧海参浓郁诱人，糖醋鲤鱼造型别致，还有汤爆双脆、油焖大虾……琳琅满目，全是正宗鲁菜的硬菜、大菜！
而李晓红正背对着他，叉着腰，像个小管家婆一样，压低声音对那几个侍应生进行着最后的叮嘱：“都轻点声！轻点声！顾先生在休息呢！要是吵醒了他，仔细你们的小费！”
顾远看着她那副认真的背影，再看看满桌子明显是出自大厨之手的鲁菜，心里那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更甚了。
这丫头……还真是……笨啊。
他哪里是真想吃什么九转大肠，不过是怕她哭，随口一句让她有事可做。
她倒好，直接把他的话当成了圣旨，而且看这架势，八成是动用了他之前给她自己日常开销的那笔钱，跑去外面最高档的鲁菜馆子叫了外卖。
这傻丫头，平时自己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这会儿倒是大方得很。
顾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他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静静站着，看着眼前这有些滑稽却又无比温馨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