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敢让他做值日?!从小到大,连他爸妈都没这么要求过他!这个乡下来的小土包凭什么,屎吃多了?!他冷笑一声,从桌上跳下来时故意把椅子踹得老远,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教室里终于恢复清净。
邱千继续收拾书包,准备和尤叶一起去食堂。
“那个……”尤叶犹犹豫豫地凑过来。
“嗯?”邱千停下动作。
等最后几个同学也离开后,尤叶才慢吞吞开口,“我觉得你和沈琛硬碰硬不太明智……今天他敢往你杯子里倒墨水,明天就可能在椅子上放虫子。
这样下去你还怎么专心学习?”邱千微微蹙眉,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沈琛的座位。
沉吟片刻,她轻轻拍了拍尤叶的手臂,“说得对,你先去食堂吧,我把值日做完就去。
”目送尤叶离开后,邱千拿起扫把开始打扫。
出乎意料的是,八十八中的教室干净得不可思议。
地面光可鉴人,连片纸屑都看不到,垃圾桶也是规规矩矩的。
她麻利地扎好垃圾袋,擦了擦黑板和讲台,整个过程才用了十五分钟。
晚自习时,沈琛的座位一如既往地空着,偌大的教室里,空落落的桌椅显得格外扎眼。
不过,这对邱千来说是个好事,正好可以心无旁骛地刷题。
她摊开试卷,按照科目和日期整齐排列在桌面上。
取出那本边角已经磨损的错题本,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这个习惯从小学起就雷打不动——只有将错题一笔一画地誊抄下来,她才踏实。
抄到一道三角函数题时,笔尖突然顿住。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沈骥的身影。
老师们都说他理科成绩一骑绝尘,解题思路清奇高效。
他到底有什么独特的方法呢?……第二天一大早,沈琛冲进教室就先查看了垃圾桶。
不错,套了一个新的袋子。
黑板光洁如新,讲台一尘不染。
“算你识相。
”他轻哼一声,要是那个贞子再敢顶撞,非得让她天天做值日不可。
心情大好的沈琛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来来回回在教室里视察了两遍,今天好像连窗户都明亮了许多。
“琛少,中彩票了?”发小路宇一边往教室冲,一边套校服,刚才又被纪律组逮了个正着。
“赏你的。
”沈琛随手抛去一个三明治。
“你家阿姨的手艺?什么味的?”路宇三两口就吞下去大半。
“自己吃不出来?舌头喂狗了?”沈琛瞬间沉下脸,重重摔在座位上。
路宇快吃完才发现是南瓜火腿的,立刻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知道你不爱吃南瓜,以后我帮你分担。
”“滚。
”沈琛往后一靠,照例把两腿伸出去。
脚下却突然一软,随即传来“噗嗤”一声异响。
他低头朝桌下看去,鼓胀的垃圾袋已经被他踩烂,一根奶茶吸管刺破了袋子,正汩汩往外冒着发绿的浑浊液体。
“卧槽!”他触电般跳起来,疯狂甩动右脚,但那坨黏腻的绿色就像一条毛毛虫,死死扒在他的鞋面上。
“罪魁祸首”邱千刚从后门走进来,就看到沈琛跟吃了死苍蝇一样,五官皱在一起。
当下就知道了发生什么事。
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拿出资料,准备上课。
“呵……”沈琛冷笑着一指节敲在她桌上,“装瞎?”“有事?”邱千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沈琛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他妈没看见老子踩到垃圾了?”“看见了,早上好。
”邱千翻开课本。
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教室,听到这边的动静,都不免多看一眼。
邱千垂下睫毛,从小到大,她早已经习惯了周遭的各种目光。
幸好这里是八十八中,如果换在云禾,已经有人在起哄吹口哨了。
“好个¥…&¥!”沈琛压低声音,“为什么不扔垃圾?”“昨天该谁值日?”邱千抬起头。
沈琛一噎。
“现在去扔了,我就原谅你。
”她复述他昨天的话。
???沈琛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邱千自顾自继续,“小时候有个混蛋总抢我娃娃。
”“少废话!去扔垃圾!”“第一次我忍了,第二次也忍了。
”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第三次他要烧娃娃头发时,我咬断了他的手指。
”“嘶——”沈琛莫名觉得食指一疼,下意识攥紧拳头,所有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很快,语文老师进来了。
教室里瞬间被抽了声,安静如鸡。
所有人都低下头,翻开卷子。
只有沈琛把手揣在口袋里,大脑高速运转,思索怎么对付这伶牙俐齿的贞子。
半节课过去,还是没想出所以然。
不仅如此,语文老师突然皱眉掩鼻,“你们班怎么有股馊味。
”沈琛背脊一僵,慌了神。
被他踩爆的垃圾,此刻还躺在脚边。
课前,大家都看到了。
经老师这么一提,吃瓜的目光不自觉都齐刷刷地射过来。
沈琛恨得牙痒痒,都怪这个贞子。
语文老师见大家都纷纷回头,也好奇地走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垃圾。
像发现了炸弹一样,惊呼一声,“沈琛!你留着这包垃圾干吗?快扔出去!”“……”沈琛硬着头皮站起身,别说扔脏垃圾了,从小到大,他连干净的垃圾袋都没碰过。
梗着脖子,正要反驳,突然想起父亲沈闻华划下的红线——可以逃课,可以睡觉,唯独不能顶撞老师。
上次突破这条底线的后果,让他至今屁股都疼。
算了。
沈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邱千,在众人睽睽下,灰溜溜拎起垃圾出了门。
这绝对是十六年来最耻辱的时刻!而这一切,都要算在那个该死的贞子头上!教室里渐渐有些骚动,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少爷扔垃圾还是头一次。
语文老师皱了皱眉,夹着一根粉笔敲了敲黑板,表情变得严肃。
“正好讲到第16题古诗词,你们这么爱表达,不如来段飞花令热热身。
从中间组开始,顺着往后排。
”下一秒,鸭子一样躁动的教室,猝然寂静无声。
虽然是文科班,但自从升入高二,诗词歌赋早被束之高阁,所有人都埋头在题海里扑腾。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前,手里还拿着刚刚的试卷,题目正好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抬起头,“就以明月为题,从你开始。
”坐在第一排的女生随即站起身,第一个总是最简单的,她张口即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一连说了五个,到第六个人的时候,是个男生。
他站起来,搔搔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顿时哄堂大笑。
语文老师皱皱眉,示意他坐下,继续。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沈琛甩着湿漉漉的手回到教室时,飞花令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尽管已经反复搓洗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黏腻的触感。
他阴沉着脸重重拉开椅子,震得课桌哐当一响。
前面的人起来,背诗,坐下,再起来,反复进行。
邱千是第二组的最后一个,她准备了几个腹稿,都被前面人说了,匆忙又在脑海中酝酿出两个。
深吸一口气,她站起来,“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嗯。
”语文老师赞许地点头——这个转学生果然名不虚传。
听说她在云禾二中的语文成绩一直拔尖,现在看来确实功底扎实。
顿了一下,她决定增加难度,“好,从你开始,还是以明月为题,再说一组。
”邱千略一沉吟,“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语文老师示意她坐下,自然而然看到了一旁在神游的沈琛。
“沈琛,你接着说。
”“……”突然被点名,沈琛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他身上,才后知后觉站起来。
语文老师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头疼地重复了一遍,“从你开始,以明月为题,再说一组。
”“……”沈琛的诗词贮备还停留在学前班,他皱皱眉,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一个。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哈哈哈!”这次是彻底的哄堂大笑,就连语文老师也忍不住轻咳两声,“刚才你没在,这个说过了,你换一个。
”沈琛抓了抓头发,“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语文老师这回不笑了,“你就会背这一首吗?”“……”沈琛觉得语文老师今天有毒,怎么就冲他来!能挤出一个就不错了,还要再说一个。
最可恶的是,鲈鱼那头猪还冲他傻笑。
他简直要发疯,只觉得口干舌燥、血气上涌,两只脚好像都麻了。
脑袋像个无人操控的木偶一样,耷拉着。
这时,他无意间扫向了一旁贞子的笔记本。
规规矩矩,写着一行大字。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就读了出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随即重重坐下,长舒一口气。
前桌的人运气就没这么好了,站起来结结巴巴,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同桌,只见邱千若无其事地收起本子,好像无事发生。
他轻哼了一声,闷着头看回自己的卷子,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扔垃圾攒的怒气,好像消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