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一声令下,陆瞻起身。
瞧见李朝向陆瞻求情,李继宗还心存了分侥幸,眼下,看着汹汹气势地衙役听令围过来,顿时什么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他大喊李老太爷救命。
到底是亲孙,李老太爷纵如何气怒李继宗使的阴狠手段,仍做不到眼睁睁看他被带走。
拄着拐杖,匆匆颤颤到水榭内,朝赵崔一跪:“赵总署,求您出一出面吧!”此事虽不至于要李继宗命,可若府衙动真格,脱一层皮却是轻的。
赵崔整理一番衣袖:“行了,起来吧。”
“谢赵大人。”得了赵崔这话,李老太爷才略略将担忧消下,心想,陆府台背后来头再厉害,但他身在江州根基未稳,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何也得给赵崔个面子,更不用提,赵家背后倚仗的……
赵崔迈出水榭。
赵世良站至水榭廊口,李继朗已瞧过,他实在寻不着滞留李府的由头,灼灼目光投在林胭身上,见林胭与陆临远举止亲密,狠吸一口气,表情黯然一阵,忽然转身,从水榭另一头疾步出了李府。
水榭外,赵世良那热辣辣目光陆瞻早察觉,手上不由将林胭牵得紧了些,再瞧见赵崔不紧不缓向他而来,当即冷了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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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人。”赵崔道:“今天这事,既没真正生出什么不幸,听了半晌,顶了天也是场误会,不过小孩子打闹时过激些,李家有句话说得对,单论这徐家学子,李家与他到底乃一家人,既为一家人,私下罚过便也罢了。”
“还望陆大人给本官个面子,从轻发落,便照宁律让他受李家家法,挨个几十板清醒清醒,好知道‘教训’二字怎写。”
陆瞻不冷不淡道:“此子手段恶极,本府实难姑息。带走!”
见陆瞻驳了他面径直离开,一点余地不留,赵崔目光幽深地盯着那道背影,总觉得似有什么事失了偏差,据府衙钉子传回的话,这个陆家世子该当是表里如一,与京中那头探听到的消息一致,该是个倚着几分才学却甚为风流轻浮的纨绔子。
这会瞧来,赵崔却有些不确定了。
林默堂一案是赵崔心头永不能提的禁忌,此桩案,只要他活一日、赵家一日不倒,便绝不允其被翻出来。
“赵大人,您倒是再拦一拦呀!这人可被带走了!”想着赵崔出面陆府台定能大事化小的李老太爷,眼见李继宗被带走,这才如梦初醒彻底慌了。
连赵家面子都不给,到了衙里,他李家纵然奉上许多银两,恐也无济于事。
“慌什么,能判多重!不过吃一顿衙里板子涨涨记性,你这孙子,不受这一遭,会像个人样吗?”赵崔心头正疑着,乍听李老太爷惊呼呼拔高嗓音,不由怒从心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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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与李家人一个好脸色,拂袖便欲离开。
李继宗见连江州第一势力的赵家,都没在陆瞻那处落着好,这会才晓得厉害,尽管衙役死押着他肩,他仍扭转过脖子一声声大喊李老太爷。
“孙儿有话,孙儿有话!”李继宗吓得面如菜色。
李家人急急追去。
“孙儿有话。”见着李老太爷颤喘着到了,李继宗面上一喜,忙让李老太爷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李老太爷如牛哀嚎般,一股悉索声从喉咙直冲而出,眼珠子直瞪瞪逼向方氏,暗瞥一瞬正过来的赵崔,脚下似被钉子钉住了,久久也没有个呼吸,突然整个人兀地向后一倒。
“爹!”李朝等不明所以,慌忙接住李老太爷,本就六神无主的他此刻更加六神无主了。
现下,哪里还顾忌甚因方氏丢却的面子,他唤方氏上前,欲让方氏支着大局。
李老太爷从不受支配关合的眼缝中,见到正上前的方氏那曳曳轻摇的裙摆,当即呕出一口心头血,从鬼门关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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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一巴掌抽在李朝脸上,指着李朝,窸窸窣窣半晌,滚到喉咙的话却愣没说出口。
“扶我起来——”长叹一声,整个人顿时以眼可见的萎色苍老,活像今个办的七十大寿。
“陆大人……”李老太爷由李朝扶着向前走了数步,对着陆瞻一跪,“李继宗犯下的错,老朽愿替他受之,还请大人宽宥则个,从轻发落吧。”说着,李老太爷抛下面子里子,将膝盖挪对着林胭,“林姑娘,李家但有对不住的地方,我李启柱向你赔礼,求你海涵。”
就在李老太爷要叩头的时候,林胭往旁侧迈了两步,避开了他叩头。
林胭看着由乐九搀住的徐柏,不为所动道:“李继宗触犯律法受律法制裁,本就应当应份。”
“你!”
李老太爷猛吸一口气,撑着拐杖起身,走向徐柏,“柏儿,你说——”
“大人,我们走吧。”林胭冷扫着李家人,就知道李家人翻脸比翻书快。
陆瞻颔首,牵着林胭迈出了李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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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李氏拉着并不愿走的徐琪,怒气冲冲直奔李府大门口来。
“娘!我不去,不去!”徐琪挣扎着。
李氏抿紧嘴唇一句也没说,只死死拉住徐琪,一步步朝前,每朝前一步眉毛便皱紧一分,眸中似被烈夏狂风骤雨袭卷过的天色一样阴沉,全不复平时温和。
“说了我不去!您要逼死我才甘心吗?!”徐琪激动起来。
李氏猛地停下扬起手,望着先前痛得失去人色,此刻却因激动梗住脖子面色染红的女儿,愣没下得去手。
将牙狠咬,重新钳紧徐琪手腕,拉着徐琪快步如飞。
天上微微变色。
一股股冷风突突吹来,直吹得李氏眼眶通红,吹得眼泪溢出眼眶。李氏抬起袖子无声地抹了一把。
李府大门口吵吵嚷嚷,围了不少本因受李家大宴施赠吃食而来,此刻却转换成围观热闹的城郊穷人。见李继宗被押出来,李家人紧跟其后,皆低低地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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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甲:“这小霸王不知犯了甚过?官老爷竟连李大善人六十大寿的面儿都拂了!”
穷人乙将得来的粥用手掌护住,抬着眉毛:“什么李大善人,装模作样虚图名声罢了!”
穷人丙咦一声,“装模作样?你可还端着李家的粥,这年头谁不装模作样,穷讲究做什么,只要有得吃,老子拜他做祖宗都成!”
穷人甲摇着脑袋:“看样子,李家这回的如意算盘可该散架了,名声好不了!”
穷人乙仍护着粥,“这小畜生糟蹋了好些咱穷家姑娘,以往李家势大全压着,这回,我倒盼着官爷一刀砍了他!”
穷人丙:“话这样说没错,但砍了小霸王,李家就再不会施粥了,菩萨保佑,保佑李大善人家宅顺遂,老爷少爷们也个个长命百岁,最好塞过王八乌龟!”
穷人甲与穷人乙嫌恶地朝穷人丙啐了口唾沫。
“出息!”
人流涌动,穷人乙将粥碗护得更紧了些,道:“他那是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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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当先,李家大门前的人流自觉分散开一条道。
林胭跟在陆瞻身后走了两步,发觉男人忽地停住,不由抬起目光。
这一瞧,直愣得她怔在了原地。分出的道中央、距陆瞻数步远,站着面容凝重的李氏和徐琪。
陆瞻微微扬手,衙役得了令,当即引着涌动的人流退散开半丈。
望见李氏,台阶上的李家人脸色一变,转而一想又许许定下心,那毛丫头不给他李家人面子,但李氏的话总会有所顾忌。
李老爷子长呼一口气颤颤上前,丝毫没察觉容氏的慌张。容氏在瞧见李氏拉着徐琪那瞬,倏然惊地,险些没捏稳手中帕子。
李氏眸中的狂风骤雨在触及林胭时,略敛了敛,正诧异李继宗那畜生怎被衙役押着时,林胭已几步过来牵起了她手,“舅母、小琪,你们怎么来了?”
林胭暗暗担忧,李氏携徐琪上李家莫不是为李老太爷寿辰这遭?若李家两老以李氏相迫,李继宗的事,她该如何?转念一忖,徐柏是李氏命根子,若见着徐柏模样,想必李氏的心比谁都硬,思到这,林胭不由放下心。
可就徐柏眼下模样,她舅母真受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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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胭暗暗不安。
“舅母。”
李氏拍了拍林胭的手,拉住徐琪上前向陆瞻见礼,陆瞻微微抬手止住李氏。
一行一动间,李氏自然瞧见了陆瞻身后由人搀着的徐柏,见徐柏脸上带伤,双目猩红,腿股颤颤似站也站不住,李氏只觉得一股眩晕袭来,两眼一黑,如天塌地陷般顿失了浑身力气,身子晃了晃昏厥过去。
徐琪的手腕一直被李氏钳着,李氏看见了徐柏,她亦看见了徐柏,扶住李氏,徐琪再也忍不住悲呼出声,泪流不止。
“阿姐,阿姐……”
林胭神色立变,被徐琪突然转变的情绪狠狠惊了惊,忙一并搀住李氏,只听徐琪又道:“阿姐,你照顾着娘——”
“哥!”徐琪哭喊一声,见徐柏焦急地张了张口,脱开乐九的搀扶,只走了两步便双腿发软摔倒在地,她忙奔过去,跪在地上半扶起他。
徐柏无声张口: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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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琪猛摇着头,哭得哽咽。都是她害的,她哥这番样子全是为她出头所致。
“你说话,哥,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发觉徐柏只张口没有声音,徐琪急白了脸。
徐琪眸光中迸出决然,徐柏心惊想拉住她却被她挣脱开了。
退后一步朝陆瞻跪下,徐琪沉声道:“大人,民女状告李继宗淫辱民女,求大人秉公明断,为民女做主!”
陆瞻眉头狠皱。
“胡说!你个疯女人,满口胡言!”李继宗打看见徐琪时便心虚得紧,此刻听她不管不顾,丝毫不在意名声,竟于□□当着众人面说出来,吓得浑身血色俱褪,转瞬,又红了眼睛梗了脖子,豁出去反驳。
徐琪重重叩头:“求大人秉公明断,为民女做主!”
李继宗哈哈一笑,高呼:“诸位!诸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李家堆着金山银山,要什么样女人没有,小爷瞧得上她?这徐家兄妹一丘之貉,男的奸淫我那淫荡后娘,女的偷爬小爷床榻,俱德行不堪——唔……”
乐九一脚踢跪李继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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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宗半趴在地,又立刻直起身子:“错了,小爷错了!是徐家出来的皆德行不堪!外甥女勾引这位陆府台……嗯唔……”
乐九又是一脚。
李继宗咳嗽几声,“徐家外甥女勾引这位府台大人,他——!”李继宗指着陆瞻。
乐九握住佩刀,面色阴沉,敢向他家主子泼脏水,活得不耐烦了。
陆瞻让乐九退回去,“让他说。”
陆知听着公子不轻不重的语气,轻轻一颤,李继宗这草包,可是带着整个李家陪葬了。
“他!”许是因惊惧,李继宗瞳孔猛地缩了缩,哪里敢与陆瞻对视,只朝着围观众人道:“这位府台挟私报复,包庇徐家兄妹,今竟将不白之冤强安我身,拿我李家泄气!诸位!摸一摸你们腹中的粥,我李家素来良善,今我不求诸位如何,但求诸位替我李家辨一句公道!”
人群中怯怯私语。
“你,你胡说!”徐琪又气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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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已开始有人对徐琪指指点点,连带看林胭的目光也充满了鄙夷。
“说完了?”陆瞻问着李继宗。
“朗朗乾坤,难不成,府台大人还想杀人灭口?”李继宗狡辩一句,自觉他已左右了舆论。
陆瞻冷扫他一眼,吩咐乐九:“诽谤朝廷命官,掌嘴吧。”
“是。”乐九一把捏住李继宗下巴,一巴掌抽下去。
李继宗脑子里嗡嗡地,只觉得被乐九打掉了一颗牙。
台阶上,李家人早被李继宗不要命的言论震懵了,这会,在噼啪直响的掌掴声中猛地回神,为保住李家,李老太爷忙领了一家子半踉跄下台阶,跪地道:“府台大人,宗哥儿是被鬼迷了心窍,所言皆是妄语,您息怒。”
“不多,打够三十,本府帮他醒醒神。”陆瞻由李家人跪着,并不叫起。
李家人这会哪里还敢多话,更遑论替李继宗求情。容氏低低哭出声,李老太爷猛瞪她一眼,也生生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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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打完,李继宗一张脸肿如猪头。
李府大门口聚着越来越多的百姓。
李继宗痴痴一笑,怨毒地盯住徐琪,大扯喉咙:“逼我芋(李)家如滋(斯),小爷鹅(我),今儿个一死,自澄斤(清)白!”说完,便要去撞门口石墩。
“拦住他!”
听得主子吩咐,乐九忙止住李继宗,一脚将人踢翻,卸下他右胳膊反扭左臂背后,使了佩刀狠狠压住李继宗脖子。今个让他死了,明儿,云香城的各种传言便要满天飞了。
可也正在此时,比李继宗更快的徐琪,在众人尚未反应时,更决绝地撞在了另一侧石墩上。
天上阴云变色,围观众人边惊呼边连连后退。
殷红的血染上石墩,殷红的血也顺着徐琪额头流下,糊过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