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苏婉婉比木晨还要惊讶,“你怎么到这边镇子来了?”
木晨家在隔壁镇,来一趟少说要两个时辰,而且木晨还在读书,能在这里见到他的确是意见稀罕事。
“我陪母亲来这里办一些事情,”见她额头上都是汗,木晨提议,“去茶棚坐一下吧,喝口茶歇歇。”
苏婉婉看了眼天色,已经快要到吃下午饭的时辰了,“不歇了吧,我还割了肉,天这么热,放到明天就不能吃了。”
木晨眸光暗了暗,“长风近来可还好?家中里外还是你一人在操持?”
“他已经好多了,家里的活也能帮着我干一些,表兄你不是要准备秋闱吗?可要去京城了?”
木晨接过她的框子,“去茶棚里说吧。”
苏婉婉犹豫了一下,估摸着接人的牛车还没来,便答道:“行。”
在茶棚落坐,木晨要了一壶茶水,然后一盘绿豆糕一盘瓜子,“吃吧,歇歇再走。”
“叫表兄你破费了,姨母怎么不与你在一处?”
“婉婉想让她看见我们在一处么?”木晨轻笑。
苏婉婉有些赫然的低下头,“还是不要叫姨母发现我们在一起更好。”
木晨的母亲是苏婉婉母亲的表妹,从前两家关系就一般般,后来不知怎么的,姨母看见苏婉婉就更加没有好脸色,每次都是臭着一张脸,苏婉婉也不是一个要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久而久之,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差了。
苏婉婉的确有些累了,她端起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被苦的眉头直皱,茶棚里的茶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叶,就是给客人喝的时候嘴里有点滋味,起一个能消暑的作用。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木晨递给她一块绿豆糕,“吃点甜的吧,不过这里的绿豆糕你应该不爱吃,待会儿我去高记糕点铺子给你买一些带回去吃。”
“表兄就不必多破费了,”苏婉婉含笑,“咱们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至于变了……人总是会变的,我现在和夫君两人过日子,总归是和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一样。”
“那你觉得是好还是坏?”
“唔……”苏婉婉咬了一口绿豆糕,因为店家舍不得放糖,绿豆糕不甜,还很干巴,“该怎么算呢?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好,而且夫君对我好,这点我很满意,至于说不好,也是有些不好的,房子太破,麻烦事太多,的确让人很伤脑筋。”
两人在棚子里说话,路过的李婶子揉了揉眼睛,确认了里面的人是苏婉婉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时间感觉天都塌了——是替裴长风塌的。
“婉婉,”木晨道,“如果当年我先来提亲,你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
提及往事,苏婉婉心里没什么波澜,“表哥,你又说笑了,就算是你愿意,姨母也不会愿意的,而且我名声那么差,你读书是要考举人做官的,咱们俩不合适。”
“婉婉,如果你愿意……”
“好了表哥,”苏婉婉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长风还在家里等我。”
木晨垂下眸,“你很在乎他吗?”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是在乎的。”苏婉婉把自己的东西提起来,“不说了,我走了。”
看着苏婉婉的背影,木晨眼底晦暗难明。
“晨儿,”季氏好不容易找到木晨,见他一个人坐在茶棚里发呆,不禁问,“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没什么,母亲办好事情了?”
“办好了,”季氏叹了一口气,“已经托人去给你爹送信了,你只管好好读书,家里的钱够供你了。”
“知道了,多谢母亲。”
母子俩无话,上马车后,季氏提及另一件事,“之前娘和你提过的王家那位小姐你觉得如何?王员外可是很看重你的,王小姐又是独女,只要你们成了亲……”
“母亲,”木晨皱眉,“儿子说过,不必再提此事。”
“可你也老大不小了,依娘的意思看,你就等考完试回来就把亲事定了吧,你的那些同窗,不也有许多都是成家了的吗?王小姐性子好容貌好,最主要的王员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王员外的家产遍布各处,不仅是府城,就连京城也有涉及,你以后进官场了处处都需要打点,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
木晨干脆闭起眼。
季氏冷声道:“我算是知道了,你还惦记着苏婉婉是不是?她都嫁了第三次了,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若不是母亲阻挠,婉婉也不至于嫁三次。”木晨眸光阴翳。
“随你怎么想,但我是你娘,我总不会害你,若不是我把你劝住,她克死的人就是你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
木晨不再言语,转头看向窗外。
李婶子一回村,什么都顾不得,先火急火燎往裴长风家跑。
“出事了出事了!”李婶子把在镇上看见的事情和裴长风讲了,急得不行,“怎么办啊,我看那男人家境不错,和婉婉还是旧识,哎呀!这婉婉要是真的和他跑了那可怎么办啊!”
听李婶子的描述,裴长风大概可以确定和苏婉婉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了。
他长睫低垂,“婶子或许看错了?”
“不会!”李婶子斩钉截铁,“我就站在那儿看得真真儿的,长风啊,你得想个办法,你爹娘没了,大伯和大伯娘又出了事,要是婉婉也走了,那谁照顾你?依我看婉婉也不是那样的女人,她只是一时看不清,等她回来了你好好劝劝就是了,啊?”
裴长风拍了拍小小的狗头,让小小回窝,然后才道:“婶子,我信她。”
“你信她?”李婶子一拍大腿,“唉哟你这个傻子诶,你就说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想找个……你别嫌婶子说话不中听,但事实就是这样,那苏婉婉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她既然能嫁给你,也能嫁给别的男人,三嫁和四嫁难道还有什么区别?”
裴长风不说话,身旁的手轻颤了一下。
“孩子啊,婶子是看着你长大的,婶子说的话不会骗你,你等婉婉回来了好好和她谈一谈,或者抓紧要她怀个孩子,女人有了孩子就不会乱想了,听见婶子的话了吗?”
见他一直不说话,李婶子急了,“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莫非是哑巴了?”
“我都知道了,”裴长风轻声道,“多谢婶子。”
苏婉婉是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的,村里的牛车她错过了躺,搭的是隔壁村的牛车,还走了半个时辰,一进屋,她就先咕嘟咕嘟喝了半瓢水,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裴长风从厨房出来,“快来吃饭吧。”
“夫君,我快累死了,”苏婉婉擦了把汗,朝他撒娇,“你说这村里的牛车真是怪了,早不走晚不走,我一来就走了,唉,你怎么也这么晚才吃饭,莫不是在等我?”
她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小麻雀,小小也围了过来,围着背篓转圈。
“这是给小小买的骨头,花了一个铜板呢,”苏婉婉把骨头往地上一丢,“玩儿去吧裴小小。”
苏婉婉拉着裴长风的手,“夫君,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裴长风的面容隐藏在晚霞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买的什么?”
今天没有被甩开手,苏婉婉心情格外好,她献宝似的把那一叠纸拿出来,皱了皱鼻子,“可贵了呢。”
“纸?”裴长风呢喃,“你去给我买纸了?这样贵,你买了纸……”
“给夫君买,多贵我都不嫌贵,”苏婉婉把背篓里的糖米饼拿了出来,“我给自己也买了东西!”
裴长风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好了,先去吃饭吧。”
苏婉婉应了一声,“诶,我先去把肉放井里镇着,明天还能吃新鲜的。”
今日出了这么一大场汗,苏婉婉晚上又是洗头又是洗澡的,等到终于回房的时候整个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的头发还是半湿的,但胳膊都不想抬,就这么趴在桌子上,希望自己睡醒的时候头发就已经干了。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睁开眼看去,只见裴长风拿了布巾在为她擦拭。
“夫君……”苏婉婉嘟囔,挠了挠脖子上被蚊子咬出来的包,“你最好了。”
要是平时,裴长风根本不会回话,但今日却不同,他的心里乱糟糟的,“是吗?我是最好的?”
“嗯,”苏婉婉困意清醒了一些,立刻得了乖就卖巧,回身搂住裴长风的腰,“是,谁都比不过你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
裴长风的手顿了顿,放下布巾,“好了,去睡吧。”
要是裴长风是一个健全的男人,苏婉婉肯定会撒娇让他抱着回屋去,但……她略有遗憾地看了一眼裴长风的腿,自己去床上了,抱着被子利落地滚到了床内侧。
裴长风当然没有忽略她的目光,果然,她还是在意的。
他把拐杖放下,尝试没有任何依靠就能独立行走,但是不行,用力的每一步他的腿都和针扎一样的疼,他的骨头碎了,经脉和烂肉长在一起,这条腿永远都不可能好了。
苏婉婉刚才还困得不行,现在到了真正要睡的时候就又没了困意,她抱着被子嘟囔,“夫君,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上大房子,我想住青砖大瓦房,这样冬天就不会漏冷风进来了,夏天也不会漏雨,也不会动不动就有人闯进来找事儿,但是盖这样的房子真难啊,我爹那么大一把年纪了,也才给家里盖了一间。”
她的低语就在耳边响起,软糯得像是在说梦话。
说着说着,苏婉婉才发觉裴长风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了,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苏婉婉甚至可以看清他的睫毛有几根。
“夫君,你的睫毛好长,”苏婉婉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你一个大男人睫毛这么长做什么,比我的都长了。”
裴长风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听着苏婉婉说,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睡吧。”
他闭上眼,苏婉婉就趁机钻到他的怀里去,美滋滋地也睡了。
次日一早醒时,苏婉婉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裴长风怀里没有被丢出去,她有些懵,不禁看向似乎也刚睡醒还在迷糊着的裴长风,莫非这人是转性了?
她思考了一下,迅速在裴长风的脸上吧唧了一下然后下床跑了。
她一出去,裴长风就睁开了眼,他捂住刚才被亲过的地方,眼里满是笑意。
裴长风坐起身来,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恰好洒在昨日苏婉婉为他买回来的纸上。
因为昨天买了肉,今天中午苏婉婉打算弄三个菜,一个鸡汤,一个炒肉,还有一个蒸蛋。
她始终秉持一个生活原则,穷可以穷点,但是再穷不能穷嘴,再亏不能亏身子。
就连裴长风这一个月也长了不少肉起来,看起来有气色了许多。
苏婉婉去捉鸡,捉好后交给裴长风处理,然后去后边菜园子里掐葱。
裴长风心不在焉地做着事情,把处理好的鸡丢进热水里后,他便洗手回了屋。
他拿出被苏朝朝写过的字,忍不住在空隙上写字,写完字后又涂抹掉,如此反复。
吃完午饭,苏婉婉要出门一趟,裴长风就待在家里。
眼见着苏婉婉走了,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李婶子连忙跑了过来。
“长风,昨日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和婉婉说了没有?”
裴长风摇摇头,“婶子,我信婉婉。”
“你别扯这些了,你要做的是给自己一个保障,谁不知得她苏婉婉嫁了三次,多的话我也不和你说,就一句话,她能嫁三次就能嫁四次!你不听我的迟早有吃亏的时候。”
李婶子心里急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苏婉婉长那样,多少男人上赶着想娶她?你要是不把她看好,要是她真的和别的男人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夫君,”苏婉婉的声音突然传来,“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