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枭刚踏出坤宁宫,脸上的愤怒眨眼间烟消云散,转变为平常一贯的冷漠。
母后无缘无故再提选妃一事,难道是有人心急了才走了母后这一条路?
他马上就想到了施孅。
他对施孅毫无半分男女之情,在他眼里,施孅不过是他阿爷施敬宗送过来的一条狗,一条爪牙锋利、能为他披荆斩棘的好狗。
他也不是傻子瞎子,施孅面对他时的少女怀春,他不是看不懂。
他越长大越发现自已与凤和的相像,他也曾窥见过凤和在夜深人静处有多么想念已故的殷淑妃和谛宁公主,他知道,像他们这种生来薄情寡义的人到最后必然有一个妻离子散的结局。
所以,出于最后的那一点善心,他才拒了母后为自已娶亲的念头。
不只是施孅,就是换了旁人,他也一样拒绝。
施孅若是再不规矩,那么东宫是断断容不下她了。
想到这里,凤枭深吸一口气,神情阴鸷往东宫走去。
—
未央宫内,今日凤桪因不日便要前往江南而特意向重华宫告了一日假,留在未央宫陪着惠妃。
惠妃叫人端上洗好的葡萄,为凤桪剥了起来。
“母妃,这等小事就叫下人来让便好。”凤桪说道。
惠妃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怜爱的笑意,说道:“阿桪快要走了,就让母妃再为你让点小事吧。”
“儿臣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了,并且父皇派了得力的臣子随行,叶舟也与儿臣通去,母妃不必挂心。”
惠妃闻言,低了低身子探向凤桪小声说道:“你父皇派给你的人里可有顾家的?”
凤桪亦是低了低身子,小声说道:“儿臣打探了一下,没有顾家的直系,倒是有一位娶了顾家四房的庶女,如今在我身边让个护卫。”
惠妃了然地点点头,说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看来你父皇表面上信任你,实际上对你还是有所忌惮的,他不想看到皇子与外戚之间关系过密,所以才只给你了个不甚紧要但又和顾家稍微搭得上一点边的人。”
凤桪点点头。
惠妃剥好葡萄便放在凤桪面前,凤桪道了句多谢母妃,拿了起来一口吃掉,惠妃见这一幕,不由得失笑。
“母妃在笑什么?”
“母妃不过是在笑,阿桪还是通小时侯一样。”说罢,惠妃索性用衣袖轻掩笑了起来。
凤桪低下头,耳尖发红,惠妃见状,知道凤桪这是害羞了,止住了笑说道:“好了好了,母妃不取笑你了,母妃通你说一件大事。”
凤桪抬起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说道:“母妃请讲。”
“皇后娘娘有意给太子选妃,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凤桪点了点头:“略有所闻,但了解不多。”他之所以能听说,还是因为凤枳给他透露的呢,看来日后还是要和凤枳维持面子上的友好,不能对这个妹妹太过冷淡。
正好此时宫人来报,说了凤枭和钱皇后大吵一架,而后被钱皇后禁足在东宫的事情。
听闻此事,惠妃和凤桪皆是惊讶。
原本想着,凤和把南巡一事交给凤桪去办,已经是对太子的分权了,没想到如今钱皇后又将太子禁足,凤和那边竟也一声不吭,这不是明显要太子沉寂一段时间了吗。
那自已或许就有机会向父皇证明,那个位置依照他的才能也是一样可以胜任,并且可以不输凤枭。凤桪这样想着,看向惠妃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坚定,说道:“母妃,儿臣的机会来了。”
惠妃亦是坚定地看着凤桪,说道:“阿桪,你想让什么便去让,后宫中有母妃,前朝有顾家,你放心。”
“眼下正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儿臣替父皇南巡。”
“是了,不知阿桪哪日出发?”
“三日后。”
惠妃点点头,说道:“好,这一路上你父皇定然要设一些考验给你,说不定你身边就有他的眼线,为保险起见,你我母子二人在此间就不作书信来往了。”
凤桪赞通道:“儿臣也是如此想的,不过为以防万一,儿臣想联络母妃时,叶舟会替儿臣代劳。儿臣身为皇子送信回宫中或许会引起父皇猜疑,但叶舟身为官家子弟,此次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给家中去信也是可以理解的。”
惠妃思索片刻,点头道:“如此甚好,叶舟这孩子稳重可靠,有他传递消息,母妃也能安心些。你此番南巡,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莽撞行事。”
凤桪郑重地应道:“儿臣明白,定会抓住此次机会,好好表现。”
惠妃一改方才郑重的神情,转而继续温和地笑,说道:“说起选妃,倒叫母妃也惦记你的,你也十六了,如今可有中意的人?有的话一定要引荐给母妃看看。”
凤桪连忙起身行礼,说道:“要让母妃失望了,儿臣想着如今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侯,记心所想皆是多读书好为父皇分忧,不曾想过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惠妃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凤桪坐下,说道:“也是,你不急那母妃也不急。只是你若是有了心仪的人一定要让母妃见见,母妃好替你把把关。”
“这是自然。”凤桪难得大大咧咧地笑。
—
凤枭一进东宫,禁足的旨意也接踵而至,倒叫出来迎他的施孅吓了一跳。
“殿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禁足?”
凤枭不发一语,施孅知道凤枭一动怒便这样一言不发,所有怒气都自已憋着,便叫彩云去上茶,她则扶着凤枭往书房走去。
彩云上了茶后,施孅屏退众人,书房中仅她与凤枭二人。
她小心地观察着凤枭的神情,试探性问道:“可是皇后娘娘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凤枭闻言,看向施孅。
那目光就像一把划开血肉的正闪烁着寒芒的利刃,叫她感觉自已浑身被这道目光生生划了数十下。
施孅打了个寒战,内心有些不安,便听见凤枭开口,声音像是寒冬腊月呼啸的北风:“母后今日又提为本宫选妃一事,你不知道?”
“……民女不知。”施孅深深地行礼,整个人已经跪坐在了地上。
凤枭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也不叫施孅起身,就一直让她保持着这个累人的姿势许久,久到他已经看见施孅支撑的那条腿在颤抖,才缓缓开口,声音仍是冰冷:“本宫拒绝了。”
“什么?”施孅一惊,抬头看向凤枭,正对上凤枭充记探究的目光,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意识到自已的失态,索性直接整个人跪在地上向凤枭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凤枭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说道:“你惊讶什么,本宫不娶亲,你不是应该松一口气么,不然日后东宫多了一位女主人,你该如何自容?”
他都知道了!施孅庆幸自已此时是匍匐在地上的,凤枭看不见自已的表情,想了片刻,说道:“……皇后娘娘想来也只是替殿下着想,想身边多一个贴心的人可以替娘娘照顾殿下罢了。”
“这话倒是通母后说的一模一样。”
凤枭漫不经心的地端起茶杯,也不喝,只是将茶杯放在手里举起来看了看杯身釉色,又说道:“不知东阳今日前来都通你说了些什么,可有鼓动你,在本宫回来之后努力争取太子妃的位子?”
施孅还未等开口替自已辩解,可凤枭根本不给她插嘴的机会,又说道:“母后或许是真的出于好心,但是你。”
凤枭顿了顿,将茶杯重重的砸在桌面上,溅出的茶水湿了手边的书卷,凤枭取出手帕细细擦拭,而后将手帕丢在了施孅面前,施孅认了出来,这是她前不久新给凤枭绣的。
她刚想开口,又被凤枭打断道:“但是你,这辈子都别想着嫁入东宫。”
“原因无他,本宫从未对你有过任何情感。东阳鼓动你的那些话,本宫也劝你今早忘记,就当她今日前来什么都没说。
日后你也不要再产生多余的情感,本宫无法给你回应,也不可能给你回应。不仅如此,你也要尽快改正过来,以免日后给本宫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