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位居金陵某高档别墅区。
女人一袭红衣似火,长发披散,斜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书籍。
管家忽然推开客厅的门,径直走到女人身旁,附耳道,“大小姐,殷离总监来了。”
闻言,姜眠啪的一下合上书籍,坐起身,“让她进来。”
“是。”
片刻,管家去而复返,与一个身穿旗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阿离,什么风让你这个严格管控休息时间的大忙人,趁夜找我?”姜眠莞尔道。
目光所及,女子一袭湖蓝旗袍,身姿高挑,一颦一笑温婉明媚,动人心魂。
名唤殷离的年轻女子启唇,“关宁告诉我,金陵有个人想经如意宝轩搭桥,重金买下千金一诺,不过听关宁的意思,买千金一诺的人甚至想将如意宝轩也一并收入囊中。”
“千金一诺?”闻言,姜眠蹙眉,疑惑地问,“千金一诺在滕川集团宣布破产重组以后,不是被郑家抢了吗?好端端地怎么有人想买它,关宁可曾告诉你买主是谁?”
“东境总督,楚轩。”
短短七个字如惊雷炸响在耳畔,姜眠错愕地抬眸,似乎想从殷离的态度入手,以解困惑。
良久,姜眠沉声道,“东瀛新降,楚轩不是应该回京述职吗?他为何突然出现在金陵。”
姜眠自然知道楚轩是谁,也知道军部时至今日的局势,故有此疑惑。
“楚轩正是楚平川那个销声匿迹十多年的次子,楚逢安。”殷离语气平静,“他此行南下,是替父兄讨公道而来,诛灭周、何、郑三家不过是时间问题。”
姜眠思忖片刻,漫不经心道,“三大家族自食恶果,我们作壁上观最好,明早替我送一份请柬去楚轩府上,三日后,如意宝轩见,他既然想买下我姜氏的东西,诚意要足够才是。”
“日久见人心,诚意不足,这笔生意,不谈也罢,姜氏不缺。”
殷离颔首。
末了,姜眠又补充道,“今年家族祭典,兄长放权于我,让我负责,见完楚轩,你随我去洛州准备。
阿离,你也应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他们鸠占鹊巢太久,想必都快忘了谁才是殷氏真正的主人了?”
言尽于此,姜眠抬眸,与殷离四目相对,锋芒毕露。
“我殷家的玄鸟图腾被遮盖多年,也确实应该重见天日了,我都安排好了。”殷离眉眼含笑,她忽然抬手,指尖轻抚过姜眠的脸颊,低声道,“阿眠,再助我一臂之力,杀了他们祭我王旗。”
洛州殷氏,夏国四方王族之一,位列第三,奈何经过多年争权内乱,今时今日的殷王族已经失去往日的风光。
作为正统继承人的殷离也是在这场内乱,被迫退出夺权舞台,暂居姜眠之下。
“乐意至极。”
姜眠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她倾身上前,握住殷离的手腕,一袭红衣穿在她身,好似一朵妖冶绽放的红玫,张扬又热烈。
却听她与殷离耳语,“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见见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绝世名将。
谁能想到,昔日销声匿迹的金陵楚家二公子最后竟成了军部炙手可热的领军人物?他,我很感兴趣,我想你也是,我真的很好奇他究竟有多少惊喜,是外人从未发现的。”
闻言,殷离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她最后询问姜眠的意见,道:“周、何、郑三家自讨苦吃,我们是否防备一阵,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这三家捆在一起也不及姜王族万分之一,但好歹也算是一代望族了,假以时日,他们三家倒台,于姜氏而言,也算是锦上添花。
这样摆在面前的大好时机,殷离想替殷家稳稳地接住,至于楚轩,权当是借他的手以绝后患了!
“不必了。”姜眠摇头,语气略带几分慵懒,却是不容置疑的,她红唇微扬,“我姜氏,又不是他们那三个蠢货,贪心不足蛇吞象。”
“也对。”殷离弯眉一笑。
她们相识多年,对彼此的心性心知肚明,如今再度联手,也势必将整个洛州搅得天翻地覆。
……
三日后,如意宝轩。
楚轩如约而至。
他与江策一前一后踏入拍卖行时,姜眠已在顶层茶室恭候多时。
茶室被人推开门,听见动静,“楚总督,久仰大名,或者、别来无恙?”
姜眠抬眸,笑语盈盈,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姜家主今日邀楚某前来莫不是只为寒暄?”楚轩在姜眠席位的另一侧入座,直入主题,“千金一诺是我楚家的产业,我替先父拿回来,这似乎与姜家主没多大关系。”
姜眠挑眉,不紧不慢道,“楚总督别急,您买千金一诺,姜某是没什么意见,可您却想准备如意宝轩一并拿下,这毕竟是姜某在金陵经营多年的产业,您夺人所好,也不合规矩吧。”
她一向秉持着强者为尊的道理,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如意宝轩作为她在金陵的大本营之一,她是绝对不允许它被楚轩买走的。
闻言,楚轩眸光一冷,“姜家主,文字游戏于楚某而言,毫无意义,如意宝轩既接了郑家的橄榄枝,楚某一并算作同党,你又奈我何?”
郑家江楚家的古董交给了如意宝轩,他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没有他不知道的灰色交易。
姜眠轻笑一声,“楚总督,看来您今日是不打算与姜某和颜悦色地谈了,千金一诺的转让合同,姜某是可以随时叫停的,现在它还是属于姜某。”
姜眠态度一如往日的强硬,与楚轩周旋片刻。
轰!
周围空气瞬间凝固,好像被什么封禁了。
楚轩抬眸,与之四目相对。
姜眠丝毫不受影响,一派坦然自若,依旧笑语盈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楚总督应该明白。”
她微微倾身,红唇轻启:“既然您想收购如意宝轩,您打算用什么与我交换?楚总督,不如,您答应姜某一个条件?”
“说。”楚轩淡淡吐出一个字。
姜眠手指轻叩桌面,“我要你——与我去一趟洛州,当然了,时间还早,您可以慢慢考虑,姜某洗耳恭听。”
楚轩双眸微眯,“我如果不答应?”
“简单。”姜眠打了个响指,坦言,“如意宝轩您动不了,千金一诺您也别想物归原主,他们皆怕你封疆总督的身份,姜某可不怕,姜某甚至欣喜若狂,毕竟毫无软肋的您,今日似乎被姜某抓住了……软肋之一?”
“呵。”
楚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良久,他起身告辞,“想必今日不宜洽谈,改日再见。”
平生第一次被人威胁?很有意思。
“改日见?”
见人离开,和谈不欢而散,姜眠也不阻止,只是眼里笑意更深。
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很少有能威胁到这位封疆总督的事。
姜眠如是想。
如意宝轩外,“师哥我们就这样走了?”江策咧嘴一笑,“这不是正遂了她的意了。”
不过,他倒是挺佩服这位姜家主的,巾帼不让须眉,在他师哥面前也毫不逊色。
江策打趣道,“说真的师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在女人面前吃瘪,怎么,怜香惜玉了?”
楚轩抬手猛敲江策的额头,作势威胁,“再胡言乱语,让你回炉重造。”
“师哥饶命,我错了——我错了!”一听回炉重造四字,江策忙讨饶,“师弟胡言乱语,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殷勤上前,为楚轩打开商务车后座车门,“师哥您要去哪,小弟为您保驾护航。”
楚轩略有嫌弃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去医院。”
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兄长的病情如今稳定了不少,有些事,兄长也应该知道了。
“得令!”江策百献殷勤。
彼时,某位远在帝京、德高望重的老者,竟有下场金陵与故人一叙的打算。
金陵的天,终究不安宁了。
一场酝酿数日的风暴即将上演!
……
金陵战区医院。
商务车放慢速度驶入医院,堪堪停稳,楚轩就迅速下车,气势凛然,平生少见。
沿途诸多目光尽带肃穆与钦佩。
他们皆知眼前这位青年的身份,是守护一方安定的绝代战将!
不多时,楚轩踏入九楼特护病房。
半躺在病床上的楚逢临似乎与人心有灵犀,他抬眸,与在病房外止步的楚轩两相对视,噙着笑。
迄今为止,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楚逢临仍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雨势磅礴的夜晚,当时他们一家还在老城区居住,楚家也没有如日中天,叱咤金陵。
预备第二日去医院陪母亲,与父亲在老宅庭院听雨下棋的他,正要锁上院子大门,却见一个双目蒙布、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的少年抱着一个襁褓,冒雨前行,宛如行尸走肉。
或许是很少看见这般场景,楚逢临一时失了心神,匆忙喊来父亲,出去将他们带进院子,谁知,那蒙眼少年第一句话是,求他父亲收养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子!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族中内乱,我只想他平安长大。
您放心,我不让您白养他,这张卡有五十万,之后每月都会有一笔钱打进这张卡里,一半作为他每月的抚养费,剩下的钱是给您的。”
父亲当时收下了卡,那笔钱最后只拿了三分之一作为滕川集团的启动资金,集团上市以后,父亲把拿走的钱重新存了进去,再没有动过一分,这卡一直保留到逢安赴京求学的时候,父亲以生活费的名义物归原主。
父亲那时也问过蒙眼少年的身份,可少年不曾言明,他们父子二人也只知少年似乎姓姜,却忘了他的真实名讳。
可这“内乱”一词也足以验证少年出身不凡,必是某个王权世家之后,权贵为了利益多半不顾念手足亲情,若非如此,哪个当哥哥的愿意将尚在襁褓的弟弟送走?
“逢乱必出,安定天下,日后,我的弟弟名为逢安!”
最终,蒙眼少年为那个襁褓孩童重新取名,冠了他家的姓。
那少年虽然目盲,但年纪与之相仿的楚逢临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将人玩弄股掌的气势,让人望尘莫及,心生胆寒。
或许是雨夜天寒地冻,尚在襁褓中的逢安当夜生了场大病,父亲与他匆匆将逢安送去医院,母亲也是这个时候生下了他的亲弟弟,但……
于是,为了不让母亲伤心,父亲悄悄安葬胞弟以后,将逢安抱到了母亲身旁,将他写进族谱,名正言顺地让逢安成了他唯一的弟弟。
这件事,是他与父亲的秘密,也是他们家最大的秘密。
母亲或许一直都知道?
想到母亲弥留之际那道似悲、似释怀的眼神,楚逢临猛地回过神。
楚轩已经在他身侧坐下。
“兄长有心事?”楚轩轻声询问。
闻言,楚逢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没有,只是想起你小时候,明明调皮得很,哪里知道你居然有今日这般功成名就的时候,逢安,我真的很高兴,很为你高兴!”
逢安功成名就,如此,他与父亲也不算辜负那个人昔日的嘱托了。
鬼使神差般,楚逢临忽然问道,“逢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与楚家并没有血缘关系,你会怎么做?”这个问题也困在他心里许多年了。
楚轩抬眸,“兄长何出此言?”他应该好好地算一卦,今日是不是不宜出门见人。
先是姜眠不愿交出如意宝轩的控制权,再是兄长忽然胡言乱语。
……他岂会不是兄长的弟弟?!童年的回忆是不可能有错,也是不会骗人的。
听罢,楚逢临摇摇头,或许是意识到多言了,他低声道,“是我病糊涂了……你肯定是我的亲弟弟,我在你这胡言乱语什么。”
听着兄长有意无意地胡言乱语,与刻意地避开话题,楚轩敛眸,不知是猜测了什么,但转眼对上兄长的目光时,又恢复往日沉静的形象。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枝繁叶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