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和王家的马车已早早排在了前头。
王承茂方才还生气地瞪着林明远，此刻第一个飞奔过去，再顾不上别的：“爹！呜呜呜，饭好难吃。”
柳家父母也把柳敬亭给接了回去。
梁家没有其余两家那样豪奢，只一顶青布马车，他家父母才到近前，梁益便自豪介绍道：“爹，这是我在书院里头认识的新朋友，他很厉害呢。”
能进同一个斋舍的，来报名的时候相距也并不远，因此梁父竟听过林明远的大名，十分热情：“啊呀，原来是小神童，我家子先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怎么可能给他添麻烦？他还比我小呢！”梁益怕自己被父亲看扁。
林明远却知道这只是有礼数人家的谦辞，故而笑眯眯道：“是啊，子先兄在书院的时候很照顾我。”
与梁父有来有往地聊了几句，梁父方心满意足地离开。
“梁伯父再见，子先兄再见！”林明远朝他们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仰赖于梁父的话唠，北院的学生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林明远背起书包，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书院平日里都是十日放一次学的，看来爹娘没有得到今日放学回家的消息，他得自己回家了。
要是普通这个年岁的孩子，见天色将晚，同床都走了，独自己孤零零的，定是要哭的。
但林明远不是真小孩，反而很自在，背着书包就去逛市集，如今家中虽然靠着卖神仙豆腐赚了些钱，可这些钱财只能勉强用来买书，若想要改善伙食，还得另谋财路。
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男人的身高很重要！
因他穿着书院新发的襕衫，也就是古代版本的校服，所以书店掌柜也不曾拦他，只是见他不曾看四书五经，反而在话本前头转悠，难免暗中摇头。
这般小的学生，就开始看话本，不务正业，能有什么出息？白白浪费了青阳书院的名额。
林明远到柜台前，问：“掌柜，你这些话本都不算有趣，是新出的吗？”
掌柜听了这话，脸更是拉下来：“你这学生，好生轻狂，我这都是最新出的话本，你到省城去看的也不过是这些！”
“原来如此。”林明远彬彬有礼地道了一句，就准备走。
掌柜却拉住了他：“你不买书，就要出去吗？”
林明远眉头轻轻一皱：“我并无合意的书。”
“哼，又说大话了！你家中的藏书难道有我这墨香斋多？能说出这样的话，想你也不是个爱书之人，也不知你家中是如何教养！”掌柜对他劈头盖脸一顿训。
林明远无端被骂，只觉无语：“我没买你的书，你自觉亏了，数落我几句也就罢了，怎么敢骂我父母？何况我到你这店中，不过是翻阅书籍一刻钟，也未曾迟读慢读，赖着不走！”
外头有人认出了林明远，道：“墨掌柜，你又欺负客人了？怎么连小神童也刁难！”
“神童，就他？”谁知墨掌柜愈发不拿正眼看林明远了，“仗着自己几分天资，就四处宣传什么不用看书也可背出唐诗百首，虚得了一个神童之名！依我看，不过是下一个方仲永！”
这话便说得重了，来往的人议论纷纷，墨掌柜见人多起来，又抢先说道：“哼！我不与你计较，天色已暗，你快回去吧，下回别来我这墨香斋！”
林明远见时间确实不早了，也不愿将事情闹大，只得忍下这一口气，撂下一句话：“好！不来就不来，你可别后悔！”
回去的路上，林明远一路小跑，怕赶不上三叔公的车，谁知却在赌场处，听见几句议论：“哈哈，那花酒书生竟来了赌场，还连赢了好几场呢！”
“科举不顺赌局顺嘛！据说那小神童是他家的，每每提起都能挤兑得他臊红了脸，林家的祖坟确实是冒了青烟，只不过没冒在他身上！”
听见这声音，林明远转头往赌场看了一眼，可是人多得很，瞧不清楚里头的人是否是林守业。
坐车回到村里，村门口几个小孩聚在大树底下撒尿和泥巴，见了他，竟来搭话：“林明远，你真读书去啦？”
“我爹娘也说让我去读书！”
林明远不怎么认识这些从前玩伴，随意敷衍过去，可这时候却有一位村民来叫孩子回家，见了他，大吃一惊：“明远？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三日后才休沐吗？”
消息传到林家的时候，已经完全走了样：“不好了不好了！林老三，你家儿子被青阳书院赶出来了！”
林老三夫妇正在家中做豆腐，闻言慌了手脚：“什么？”
张氏探头就骂：“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儿读书读得好好的！你家儿子没出息，眼红我家的就直说，何必在这诅咒诬赖。”
那人却嬉皮笑脸：“是真被赶出来了，就在村口哭呢，你们快去吧！”
林明远这时候也走到了家门口，听见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串省略号。
不过他还没开口，刘氏却欢喜起来：“真的假的？”
林明远推开篱笆门，笑眯眯道：“让大伯母忧心了，今日是青阳书院小考分班之日，所有学生都提前散学。”
刘氏见他这不知是什么心思，但是总之看起来天真，实际上憋着坏的表情，一摔帕子，气咻咻地进门去了。
“明远回来了！”周氏也从屋里出来，笑了笑，“只是休沐就好。”
张氏刚放下来的心又揪了起来。
林明远牵了牵她的衣角：“娘不想我吗？怎么见我回来并不高兴，可是被吓着了！”
张氏默不作声的牵他进门，眼泪竟掉下来两滴，又很快逞强地擦去，涩声道：“娘就是替你委屈！你不知，自你上学，你大伯母认定自己的孩子也有天分，连秀花都送去上学了，小虎就更别提了，不过是背了两句三字经，你祖母就带他买了好大一罐饴糖！”
“不提这些了……”林老三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头摸出饴糖来，“你外祖父听说你上了青阳学院，喜得不行，给你买了好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