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周氏，就连张氏也揉了揉眼睛：“明远？你护着你祖母作甚？”
却见林明远似模似样地朝着她和林老三作揖俯首：“爹，娘，俗语有云，百善孝为先，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意思是，服侍父母的时候，若发现父母有什么过错，要委婉地劝阻，如今祖父已逝，祖母乃是家中最大最大的长辈，儿不忍见爹娘与祖母吵架。”
说完，他抓着周氏的拐杖，就往自己背上敲：“爹娘与祖母若是生气，就打我吧！”
张氏和林老三已经傻了。
张大嫂的五官困惑地皱在了一起：“这世上还有讨打的？果真是蠢笨的爹生出个蠢儿子，穷的都要来外祖家打秋风了，还要上赶着服软，一群怂货。”
她捏了捏小铁牛的脸，下定决心：“不行，我得去拦着，若这方子被抢走了，他们又来打秋风怎么办？我家小铁牛可不能一直睡地铺啊！”
言罢，她就要起身出门。
谁知这时，却听见拐杖当啷落地的声音。
竟是周氏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拐杖，满脸的皱纹都似紧绷了，难以置信地扶住了林明远的肩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林明远被她的指甲抓得生疼，懵懂天真地说道：“祖母，我说，要打就打我吧！”
“不对，不是这一句，你刚刚说子曰什么？再给祖母背一遍。”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你从何处学来的？”周氏看向林老三夫妻，见他们也是满脸茫然，复又看向眼前的孩童，“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我昨日跟爹娘去县城，在路边上听见的。”林明远回想起了昨天的画面。
昨日，那两个文生买了神仙豆腐，正准备走，他小跑过去，将翠绿的豆腐捧上：“两位先生一看就是饱学之士，可否教我一句关于孝顺的名言？”
望着他这模样，蓝衣文生笑道：“如此好学，成全也罢，便教你一句孔子名言，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可记住了？”
“记住了！”林明远复诵一遍，把豆腐塞进文生手里，正喃喃着背诵，转身离开，却被拉住。
竹冠文生不满：“你这小子，好没眼力，专问他却不问我，难道是觉得我没他有文气，不配当你一句之师不成？”
林明远忙着背诵，只是诧异看着他，却见他从旁边卖炭翁篓中借了块炭，再拿了张油纸，写下小字一行：“喏，这句予你，快快去拿豆腐来，可不能叫我输了陆兄。”
“好嘞！”林明远如获至宝，飞奔而去。
最后，两位文生一人拎着两块豆腐，满意离去。
“你只是在路边听见，就学会了？！”周氏死死盯着他，那浑浊的老眼竟似两盏灯笼，“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了说谎！”
“我没有说谎！”林明远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默默流下来，看起来好生可怜。
张大嫂看不过去，猛地推开门：“喂，你这老虔婆好不要脸，孙子好心替你说说话，还想要替你受打，你倒诬赖人家说谎，睁大你的老眼瞧瞧，你这孙子出口成章，不比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强上十倍？”
张氏与林老三如梦初醒，连忙去营救儿子。
可周氏的力气竟然大的很，谁都拽不动，林明远原本是想要演个痛哭的委屈孙子，无奈一身铁骨铮铮，哪怕狠掐大腿，眼泪最多也就流一行。
眼泪没出来，鼻涕还出来了。
他赶紧吸了吸鼻子，周氏的目光却渐渐柔和，替他擦去了眼泪：“哭什么？和你爹一样不成器，打小就爱哭。”
她这力气一松，张氏连忙将林明远抱在怀里，防备的看着她。
周氏却默默捡起了拐杖，又恢复了平日里耷拉着双眼的模样：“明远是读书的好料子，你们回来住吧，每月多给家里交二十文钱便是。”
“凭什么？”林老三闷头道，“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的，上次的十两银子你还没还我呢。”
张氏却道：“罢了，二十文虽多，可我们俭省些，总也供得起明远读书，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堪，我不想让明远被笑话。”
林家。
刘氏眉开眼笑地裁着布：“一文，两文，三文钱……母亲已把私房钱给了你，老三家的那方子赚了钱就给咱们用，如此一来，咱们也不需省吃俭用。此次守业你若是中了童生……”
“说了多少次，不可直呼我的大名，我的字是守拙！”林守业手里拿着书卷，不满地道。
“那守拙你若是中了童生能挣多少钱？”刘氏问。
“满嘴铜臭。”林守业把书本重重放在桌上，背手走出门去，看见篱笆外的人时却瞳孔微缩，“母亲？三弟？你们？”
周氏没有废话：“老三从今日开始住回来，每月给家里二十文钱。”
刺啦！
剪刀割歪了布匹，刘氏却无心管顾，边跑边叫：“什么？什么？不是叫你去把方子要过来吗，怎么不但方子没要过来，还把人带回来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周氏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望向林守业，“明远也是要读书的，待你做了童生，也不把这方子放在眼里。”
林守业张了张口，可是凭他的清高，又怎么可能说出想争钱财的话，吭哧吭哧半天，只道：“可三弟一家不孝不义。”
“孝不孝的你自己知道。”张氏来了火气，“我可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帮你们大房耕地种菜，打柴做饭更是别想！左右咱们已经分了家，这二十文钱只当住宿钱，你们若不要这钱，多的是人想挣呢！”
刘氏明白了，拿手捂住嘴，悄悄对林守业道：“必是三郎一家不肯给，母亲想出的权宜之计，他们若住进来，这方子还能瞒得住？”
林守业于是舒展眉眼，欣然道：“母亲英明，三弟，三弟媳，快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