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瑾咬紧牙关,转身便往回冲。

刚掠过街口,便听见一阵喧嚷的人声。

只见街角围着一圈人,交头接耳间不时摇头叹息。

"造孽啊,还这么年轻"

"那些人下手真狠,怕是"

“流了这么多血,华佗再世也不管用了……”

零碎的议论声钻入耳中,沈玉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拨开人群的刹那,她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伏倒在地的身影,发型、着装,都与今早出门时的喜儿分毫不差。

沈玉瑾怔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

她颤抖着手去扳那人肩膀,忽然——

“姑娘,我在这儿!”

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得让她心尖发颤。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喜儿的肩膀,声音发紧:"你没事吧?"

她眼前又浮现出前世喜儿挡在她身前的模样。

那丫头张开双臂,生生替她挨了那致命的毒箭。

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时,喜儿还在笑:"姑娘,快走……"

喜儿一怔,随即摇摇头,杏眼弯成月牙。

"没事啊。我看小姐带着大嫂逃走了,就躲进了隔壁糖水铺,等那群凶神恶煞的都走光了才出来。"

她又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还买了姑娘最爱的桂花糕呢!怕你回来找不到我,特意在这儿等着。"

"没、没事就好"沈玉瑾松开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重活一世,她发过誓的。

这辈子,定要护这丫头周全。

临近午时的街市正喧腾,卖糖饼的挑子、沽酒的叫卖声挤满巷道。

喜儿小声道:“小姐,咱们真要买那铺子?虽说临街,可位置偏了些……”

沈玉瑾唇角微勾。

偏?三年后漕运码头扩建,那儿便是黄金地段,地价翻了三番不止。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到牙行门口,那牙子正送客,转身瞧见二人,脸上堆满谄笑。

“哎哟,是方才看铺面的两位公子!可是有了主意?”

沈玉瑾单刀直入:"我要刚刚那间带仓库的铺子,不过,不是租,是买,你能做主吗?"

“姑娘好眼力!”牙人左右张望,做出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不瞒您说,这铺子风水极好,前头两家租户都发了财,您若要买,一千两银子,童叟无欺!"

沈玉瑾险些冷笑出声,上辈子这铺子的第一任东家因私盐案流放,第二任掌柜被债主逼得悬梁,哪来的‘发财’?

“三百两”。"沈玉瑾截断他的话,在对方瞪大眼睛时,不紧不慢补了句,"现银,今日便可交割,不用等钱庄兑票。"

喜儿倒吸一口冷气,姑娘也太敢说了,这比牙行报得足足低了七百两!

她真怕两人被牙人给赶出去。

牙子一脸为难:“哎哟公子,这价连本钱都不够啊,您再加点……”

沈玉瑾不慌不忙,从荷包取出一枚银锭搁在柜上。

“这铺子的前两任租户接连出事,已经两个多月无人问津。”她轻叩银锭,“三百两现银,或是继续空置,您自己选。”

牙人额头沁汗,这公子原来是有备而来!

他咬牙盘算:铺主急着脱手,三百两虽少,但总比烂在手里强……

“成!”他一拍大腿,“公子爽快!不过……”他搓搓手指,“这佣金……”

沈玉瑾又摸出几粒银锞子:“另加五两,劳你现在就去衙门过户。”

牙人用手指在银锭边缘一抹,确认成色后,脸上褶子笑成了菊花。

“公子真是个痛快人!我这就去衙门落契,保管落日前送到您手上!”

沈玉瑾淡淡点头,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喜儿正悄悄揉着肚子,喉咙不自觉地咽了咽。

——这丫头跟着她跑了一上午,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长街对面,挑担的货郎拖着长调吆喝:"冰——糖——葫——芦——嘞!"

隔壁食肆里,铜锅炭火正旺,食客们围坐举筷,涮肉的鲜香混着茱萸的辛辣,随着白雾飘散到街上,勾得人馋虫都犯了。

沈玉瑾唇角微扬:“走,去吃暖锅。"

喜儿眼睛一亮,又迟疑道:”小姐,咱们不是要省着银子开米行吗?"

"银子要省,肚子也不能亏。"沈玉瑾抬步往食肆走,"这家的汤底用茱萸、姜片打底,最是散寒暖身。"

喜儿恍然大悟,连忙跟上。

跑堂的引她们到二楼临窗位置落座。

铜锅里红汤翻滚,沈玉瑾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在汤里一涮即起,蘸了酱料送入口中,鲜辣顿时在舌尖炸开。

喜儿学着她的样子涮肉,却被辣得直吐舌头,手忙脚乱去灌凉水。惹得沈玉瑾轻笑:“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又将一碟桂花糖藕推过去:”配着吃,解辣。"

"姑娘您真会挑地方!"喜儿咬了口甜藕,幸福的眯起眼。

沈玉瑾为喜儿斟了杯缓解辣味的乌梅茶。

"既跟了我,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

她的声音很轻,却似有千钧重。

两人正吃得酣畅淋漓间,窗外忽传来一阵嘈杂。

两人齐齐向外望去,只见个泼皮模样的男子正围着一个瘦弱的书生推搡。

那书生身形单薄,被推得踉跄后退,后背"砰"地撞在墙上,顿时闷哼一声。

可怀中紧紧抱着的一本书,却是任凭对方如何推搡也不肯松手。

"穷酸货!"为首的大金牙一把夺过书生的帽子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二十两银子磨蹭半天,莫不是要爷们给你垫棺材本?"

书生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却透着倔强。

"咱们白纸黑字说好了,明天才是还账的日子。"

"明日?你爷爷我非得今日就要!"大金牙扬手就要打人。

沈玉瑾眉头一皱,起身下楼。

喜儿急忙跟上:“公子,还是报官吧!”

走到门口,沈玉瑾清了清嗓子:“这位兄台欠了你多少钱?我替他付。”